“是你平日幻想太多,才有此臆测之梦,”李琩面无表情道。
侯莫陈叹息一声: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在乎你信不信,我不会放过他的。”
人家的意思很明白,不能为女儿伸冤,以此案拿下严武,人家以后也会找其它办法收拾对方。
但是他忽略一点,严武现在,是被吴怀实罩着的,没几个人能在吴怀实的眼皮子底下动严武。
将李琩送到王府之后,侯莫陈超是撤走了,但是右羽林参军,李楷洛三子李遵言带着两百人留下了。
将整个隋王宅围的水泄不通,禁止任何人出入。
“隋王谅解,高将军特意嘱咐,卑职不敢违抗,”将李琩送至府门之后,李遵言拱手道。
这样的安排,绝对不是李隆基不信任李琩,而是李楷洛之死,禁中漏泄消息的可行性极大,基哥这是怕了,所以要严加防范。
李琩嗯了一声,就这么回府了。
今天,他见到李楷洛的两个儿子,李遵言和李光弼,但是从两人脸上,看不出丝毫悲伤。
这就是契丹人与汉人的区别,不是不悲伤,死了爹不悲伤那是假的。
但是汉人情感自由,悲伤会挂在脸上,契丹人觉得在外人面前悲伤,是一种懦弱的体现,所以轻易不会表露出来。
虽然李楷洛他们这一支投靠大唐也有差不多一百多年了,但是契丹族的一些风格依然有所保留。
刚回到家,郭淑便一脸紧张的迎了上来,令管家赶紧关上大门。
李琩顿时皱眉,他了解妻子,知道府内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太子妃来了,就在三娘的栖子院,这可如何是好,外有禁军把守,她今晚是回不去了,”郭淑以最小的声音说道。
李琩顿时一脸无奈。
干什么啊?这个节骨眼找我干什么啊?
“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发现?”李琩脸色难看道。
安兴坊挨着兴庆宫,周边一直有禁军巡逻,一旦发现太子妃密会李琩,这可不是小事。
郭淑脸色凝重道:“乔装而来,只带着几个奴仆,应该不疑有人发现。”
“糊涂啊,”李琩叹息道。
明天上午,李林甫就会过来,算是正是交付处置大权,从明天开始直到李琩回京,王宅都会被禁军严加看守,韦妃这次是进得来,出不去啊。
李琩愁眉苦脸的来到栖子院,在屋内见到了同样一脸忧色的韦妃。
外面被禁军看守,她已经知道了。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圣人会下这样的命令,什么意思?拿十八郎的家眷当人质?以此挟制十八郎?
韦妮儿一脸担心道:
“这可怎么办?姑母若是回不去,事情恐会变得难以收拾。”
李琩面无表情坐下,思考着解决办法。
现在的问题不单单是将韦妃送出去,还要将韦妃带来的几个人也送出去。
一个还好说,五六个人怎么弄啊?
老老实实与李林甫坦诚布公,让对方明天帮忙将人带走?不现实,恐会给李林甫留下把柄,将来对付韦妃。
李琩是绝对不想害了韦妃的。
自己想办法将人带出去?也行不通了,明天可是有程元振盯着。
韦妃眼下,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她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原本只是想着与李琩见一面,帮太子带几句话,关键是这些密言不宜托付他人,要不然也不会是她亲自来了。
这下好了,后天就是中元节,她要与太子一起进宫,祭祖时太子为亚献,她肯定是要露面的。
大唐祭祀时要献酒三次,即初献、亚献、终献。
祭祖,圣人为初献、太子为亚献,宗正寺卿为终献。
到时候那么多人看着,太子妃不在,这事可就大发了。
想着想着,韦妃直接就哭出来了,韦妮儿见状,赶忙上前去安慰:
“姑母无需担心,阿郎自有办法的。”
李琩思索半晌后,道:
“不能等明天,今晚就得走。”
说罢,他朝郭淑道:“阿嫂来这里,三娘发现了吗?”
“绝对没有!”郭淑肃然摇头,但她忽又转念一想,叹息道:
“三娘太能打听了,眼力又好,怕不是会从一些细枝末节处猜到。”
杨玉瑶这个人观察力极强,简直跟个小侦探似的,而且好奇心太重,什么事情都想搞清楚明白。
关键是,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韦妃从前就来过隋王宅,今晚带着的仆从,以前也来过,只要被杨玉瑶认出那张脸,人家肯定能猜到。
“这就是府内有外人的坏处!”韦妮儿心焦韦妃,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但是她反应快,看向已经变脸的杨绛道:
“我不是在说三娘,是说三娘的那些家眷仆人,下人们最是喜欢乱打听。”
杨绛心知事关重大,不会计较这样的口快之言,说道:
“我那个姐姐做事有分寸,就算猜到太子妃在这里,也断然不会泄露。”
李琩点了点头,他对杨玉瑶还是信得过的,只能怪隋王宅太小,栖子院偏偏挨着杨玉瑶住着的朝阳院,而且要来这里,必经杨玉瑶处,就杨玉瑶那个过路蚂蚁都想瞅两眼的性子,怕不是已经知道了。
“现在立即去准备祭品,我要去宁王府,提前祭拜阿娘,你们都要跟我同去,”李琩看向韦妃道:
“委屈阿嫂躲在祭品车内,去了宁王宅,我会让他们想办法将你送走。”
韦妃顿时双目一亮:“好主意,不是什么委屈,非常之时嘛。”
接下来,李琩亲自把关,从马厩内安排四辆马车,专门用来运送祭品。
羽林军绝对不会查他的车,他的车里也绝对没有什么暗格能藏人,不过就是堆的满满当当,让韦妃等人能够藏身其中。
祭品其实也就是几大类,酒茶类、香烛类、果盘类、五谷杂粮肉食等。
李晟提前来到王宅后门,将门打开之后,通知羽林军让管事的过来说话。
李遵言收到消息后,赶紧过来查看情况。
“明天我们阿郎便要出京了,家里的祭祀有王妃主持,自是无忧,”李晟朝对方道:
“但是宁王府那边,我们阿郎要提前准备祭品,明天是来不及了,只能今夜送去祭奠一番。”
合情合理,事关宁王宅,李遵言一点怀疑都没有,点头道:
“自该如此,我待会会护送隋王亲去。”
“行!”李晟点头道:
“等祭品装车之后,我们就会出发,参军准备一下吧。”
府内,韦妃还得洗个澡,将她身上的龙涎香味道洗掉,所以她这次的洗澡水,是加了醋的。
全身罩在一件大袍内的韦妃,只觉身上酸溜溜的,在李琩的搀扶下,登上了一辆存放有陈醋的牛车。
“十八郎,该说的我都说了,”韦妃抓着李琩的手,柔声道:
“我这个做阿嫂的,别无能力,只求你们兄弟和睦,莫要负了我一番苦心。”
李琩多少有点动情,握着韦妃冰凉的手点头道:
“阿嫂放心,陇右的事情,我只求办好,不求名利,长安这边不会有人知道我在陇右做过什么,转告兄长,弟永存赤心。”
“好!”韦妃又紧紧的握了握李琩的手,这才放开,钻进车厢,由车内的韦妮将她藏的严严实实。
太子的嘱咐很简单,暗示李琩在陇右,不要太出风头,因为他担心李琩将来威望越高,会有人将李琩捧至不属于李琩的位置上去。
他担心的不是李琩,而是借李琩乘势而起的又一股势力。
李琩安顿好一切之后,先一步带人来到王府正门等待,以此吸引李遵言的注意。
因为王宅大门是不走马车的,这里有台阶,也走不了,需要从后门出来绕到前门,接上李琩等人之后再离开。
李遵言眼下就老老实实的与李琩在正门等候:
“隋王一番心意,感人至诚。”
李琩斜眼瞥了对方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我犯不着跟你一个卑职好好说话。
倒是韦妮儿心怯,开口道:
“宁王妃于隋王有哺育之恩,若非国事在身,本不该如此仓促。”
“是的,”李遵言赶忙点头:
“明日一早,右相就会来,隋王确实没有时间了。”
不一会,车驾缓缓驶来,带头驾车的武庆,投给李琩一个一切顺利的眼神。
这表示羽林军并没有查验车辆。
李琩率先走下台阶,与郭淑登上马车。
李遵言也赶紧翻身上马,负责护送。
如今的宵禁对于李琩来说已经是摆设了,金吾卫就是管宵禁的,他夜里出行,没人能管得了,甚至有时候还能帮助别人夜行长安。
李无伤早已乘一骑快马,提前一步前往宁王宅通报消息。
得知事情真相之后,李琎不敢怠慢,吩咐老六李瑀看好后门方向,进来的祭品车辆,府内无论是谁,一律不准偷看。
安兴坊与宁王宅所在的胜业坊,也就隔着一条街,二十分钟左右,车队抵达。
“十八郎来了,”
李琎亲自走下台阶相迎,然后让李瑀负责去指挥祭品车队从后门入府。
这事只能李瑀去办,因为万一有人要查验车辆,只有李瑀能拦的住。
这种时候,就算惹圣人猜忌,也必须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