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什么身份,也敢盯着金吾卫打量?”严武身边的张五郎脸色不善道。
那人笑了笑:“眼睛长在我脸上,某想看哪就看哪。”
张五郎冷笑道:
“长的就像个刺头,说话更像,锁走锁走。”
严武一愣,赶忙拦住对方,随后朝那人问话道:
“我们是右金吾巡检游奕,近来京师人多杂乱,只是例行盘问,你别紧张。”
那人笑道:“某并没有紧张,上差有事盘询,只管发问。”
“好,”严武点了点头:“你是举人吗?”
那人摇了摇头:“不是。”
严武又问:“不是举人,怎么能跟着河北的贡品车队进京呢?”
“看样子上差已经查过我了,”那人低头一笑,旋即抬头道:
“律疏有载,由学馆者曰生徒,由州县者曰乡贡,而举选不由馆、学者,皆怀牒自列于州县,试罢,报至省,入京之后,结款通保及所居,由户部集阅,准确来说,我算是一个候补举人,能不能参加考试,还不清楚。”
严武点了点头,指了指南北的八个房间:
“你住哪个?”
那人指向其中一所。
“进来说话,”说罢,严武率先进入那间房间。
他接下来要问的事情,事关咸宜公主,自然不能让他人听到。
等到对方进来,将房门闭上之后,严武这才小声道:
“你去咸宜公主府,算是投碟自应?想要获得一个考试名额?”
崔郎点头道:“没错,上差调查我,应是因为我今天去过公主府吧?”
严武点了点头:“谁介绍你去的?”
“隋王宅,杨孺人,”崔郎道。
严武嘴角一抽,他巡查京师,可以说只要在巡区范围之内,大事小事他都能知道大半,但绝对不知道安兴坊的事情。
“嘶,你还认识杨孺人?”严武愣道。
崔郎道:
“某族内有一堂兄,乃蒲州安邑县令崔峋,夫人杨氏,便是隋王孺人堂姐,我是由堂嫂介绍给了隋王孺人,再由隋王孺人推荐给了咸宜公主。”
“坐坐坐,自己人,”严武听罢之后,哭笑不得道:
“你小子在公主府盘桓那么久,金吾卫的弟兄差点找个角落把你阴了,以后做事情稳当点。”
崔郎一听自己还差点出事,顿时诧异道:
“公主正在斗鸡,没功夫看我的行卷,我一直等到公主尽兴,才有机会见到尊严,你们金吾卫做事是不是太毛躁了,事情都不问清楚吗?”
是我太紧绷了,严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放在平时,他们肯定会谨慎点,但是最近这不是驸马不在家嘛,关键是隋王也不在啊,这个档口公主要是那什么,他们这帮在金吾卫任职的属官,第一个挨训。
杨孺人的三个堂姐,他是知道的,其中老三就是住在隋王宅的那个杨玉瑶,眼前崔郎口中说的崔夫人,那是杨大娘。
“怎么样?顺利否?公主答应举荐你了吗?”严武瞬间变了副嘴脸,完全是以一种自己人的态度与对方交流。
崔郎叹息一声:“公主说他没举荐过士子,不知道能不能行,不过她说会尽力帮忙的。”
“公主答应了,那就肯定行,”严武笑呵呵道。
接下来,两人又东拉西扯的闲聊半晌后,严武便告辞离开了。
他虽然在王府任职的时间不久,但却见过咸宜公主多次,也从别人口中,对公主的性子大致有个了解。
如果公主真是这么回答对方的,那么崔郎恐怕是被忽悠了。
因为公主的性子,如果答应你的话,会非常痛快,而且立即就会去办,绝不会说什么尽力帮忙?
尽力帮忙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可能力量有限,帮不上忙。
“六哥,你说崔乾佑这小子,多半是不是不成了?”
傍晚时分,严武在每日蹭吃的羊肉馆子,见到了每日也在这里蹭吃的武庆,两人都是刚刚换班,就过来吃饭了。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今天的事情。
武庆吸溜着羊汤,点了点头:
“公主这句话,等同于拒绝,也是这位崔郎倒霉,公主对杨家的怨恨太大,他走杨大娘的路子,在公主这边根本行不通。”
严武嚼着羊肉,皱眉道:
“可是当下,杨氏有起势之象,隋王若在,恐怕杨孺人都用不着介绍给公主,六哥您觉得,隋王如果没去终南山,是否会举荐这个人呢?”
武庆一愣,放下碗,摸着自己的胡须思考一阵,点头道:
“会的,杨孺人又不是外人,阿郎怎会连这样的小事都不帮呢?”
严武噢了一声,随即道:
“那咱们是不是该将这事帮隋王办了?我可以想办法,但是公主若是怪罪起来,六哥您得帮我顶着啊?”
“哈哈......没问题,”武庆在咸宜那边,这都是自己人,闻言笑道:
“公主若是怪罪,都算我的。”
“那就全仗六哥了......”严武要来一壶新酒,又给武庆满上了。
他爹是吏部尚书,举荐几个人,完全就是洒洒水,他之所以想办这件事,其实就是想讨好杨孺人。
眼下的隋王宅,他能看得出来,其中有些人看自己是不爽的,尤其是那个李晟,甚至连王妃,对自己应该也有些不满。
而他也大概了解王妃的性格,人家一旦看某人不顺眼,几乎很难扭转过来,但严武还想跟着李琩混呢,所以交好杨孺人的话,今后隋王身边,总还有一个帮自己说话的人。
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四面楚歌,也就武庆和李无伤,还跟他关系不错。
于是严武在吃过之后,交付甲胄兵械于公房,便去了一趟隋王宅。
杨绛和杨玉瑶恰好又在一起。
“大郎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杨玉瑶诧异道。
严武低头道:
“小子以为,举荐崔乾佑,实无需劳烦公主,今日巡检之金吾卫,差点以为他是个小白脸,找地方阴了,真要那样的话,崔郎岂不冤死?驸马不在,隋王也不在,所以小子以为,举荐崔乾佑的事情,可否交给我来办?”
杨绛忍不住笑道:
“你小子怎么变得这么殷勤了?严尚书最讨厌你给他惹麻烦,此事能行吗?”
严武嘿嘿笑道:
“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不能行,也得行啊,更何况是为孺人效力,我阿爷定当办妥。”
杨绛双目一眯,已经看穿严武的本意了。
自从他的案子结束之后,王宅里很多人对待严武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因为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就是严武杀了自己的心上人,而家主隋王是在硬保。
当你开始厌恶一个人的人品,确实很难扭转印象,所以现在很多人在面子上,已经开始与严武疏远了。
当下的严武,在王府已经陷入被孤立的窘境,杨绛算是看出来了,明摆着人家这次也是投碟自应,想要依附自己。
杨绛笑道:“那便有劳大郎了,代我向令尊道谢,因我娘家之事辛劳严尚书,实在羞愧。”
“不敢不敢,能为孺人分忧,是小子及严挺之的福气,”严武装出傻乎乎的笑道。
等人走后,杨玉瑶蹙眉道:
“这小子靠不住的,他现在是被孤立了,才想着讨好你,信不信,郭淑要是扔个甜枣给他,他转头就能将你卖了。”
杨绛忍不住笑道:
“我岂能不知?奈何阿郎不在,若不然,我也不会拜托咸宜,崔乾佑是姐夫亲侄,这件事要是办不妥,大姐那性子,又不知背地里骂咱们多少回呢。”
“骂吧骂吧,也是个捡现成的,”杨玉瑶埋怨道:
“现在玉娘正是需要娘家相助的时候,她倒好,躲在蒲州享清闲,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让咱们帮忙,亲姐姐,还不如十八郎呢,十八郎一句贵妃,可是要给咱们家带来一场天大的富贵了。”
“圣人当真属意贵妃?”杨绛最近没有进宫,因为她知道李琩不喜欢这样。
但是杨玉瑶隔三差五还去,不过却也没有以前频繁了,也不会要东要西了,这都是得了李琩的提醒。
杨玉瑶点了点头了,小声道:
“玉娘,不对不对,是玉环,她都跟我说了,眼下有不少宗亲勋贵,入宫询问近来长安这场事关玉环的风言,而圣人话里话外的态度,好像真就是要册封贵妃。”
“勋贵们能同意吗?”杨绛诧异道:“我都觉得不可能。”
杨玉瑶顿时一脸着急:
“所以我才说,当下是咱们家的难关,挺过去了,就是永世富贵,过不去,玉环也就那样了,圣人年纪不小了,玉环得宠也不会太久的。”
“你倒是想的长远,”杨绛顿时一脸嫌弃道:
“富贵富贵,你眼里就只有富贵,我可跟你说清楚,她册封对你们来说是好事,对我来说可不是,阿郎颜面受辱,我夫妻与共。”
说罢,杨绛颇有些愠怒,道:
“今后她的事情,别再跟我说了。”
杨玉瑶冷哼一声,噘嘴翻了个白眼:
“瞧见了吧?我刚才说的没错吧?一个亲姐姐,这还有个好妹妹,都不如人家十八郎,都是无情无义的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