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后,李适之一脸狡黠的笑了笑,走走走,去吏部转转去,逗逗国宝郎那个假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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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当年的那桩旧事,其实如今主持科考的,已经不是吏部了,而是礼部。
不过吏部仍然把持着士子中榜之后的任命权,至于他们是怎么考中的,不是国子监说了算,是礼部说了算。
礼部尚书是李林甫。
卢奂急切的希望严挺之回来主持吏部,也是想要夺回吏礼之间,关于主持科考的权利。
大唐科举也有政审,所有的士子要在五月份之前报名,十月才考试,这中间的时间,就是政审过程。
你是哪里人,你祖上都是干什么的,出没出过谋逆之臣,家族干过什么坏事没有,你小子干过坏事没有,都要查清楚。
这个过程,就是在户部司的配合下,由吏部完成。
户部,其实曾经的名字更容易讲述清楚这个部门到底是干什么的,原先叫民部,避李世民名讳,改成了户。
吏部大堂眼下是非常忙碌的,因为没有尚书,所以主持吏部事宜的,便是有铨选之权的侍郎卢奂。
历来能被授予铨选权利的,都被视为储相,所以另外一位侍郎达奚珣,跟卢奂有着很大的差距。
“各州县报上来的举人,本就查过出身来历,吏部还需耗时五个月,再查一遍,虽然繁琐,但也彰显了国家取士的严谨,”
李适之进来之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卢奂旁边,望着喧闹的大堂,诧异道:
“还没开始报名,就已经这么忙碌了?”
卢奂放下毛笔,点头道:
“科目太多,各地的举人虽然还没有报上来,但乡试合格的名单,以及国子监和各州学的生徒名数,吏部已经有了,提前捋一遍,避免到时慌乱。”
各州每三年举行一次乡试,合格之后便是举人候选,但能不能被选为乡贡报上来,这得看各州长官的心意。
报上来的,才叫举人,乃应举者的统称。
大唐有规定,为了避免举人没有差旅费,或因家中贫寒,无力雇佣脚力赶赴长安,所以准许其随各州贡品,在每年的十月份之前一起入京。
所以才有乡贡这个称呼。
家庭条件好的,自然就无需如此了,身边有足够的家仆保护人身安全,再带上家伙,完全有实力自己来长安。
“嗯?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吏部?身兼省台堂官,我怎么发现你特别清闲啊?”卢奂诧异道。
李适之是刑部尚书兼御史台大夫,相当狠的两个职位,一个管抓,一个管埋。
“别这么说啊,落在别人耳中,好像我是个白吃俸禄的,”李适之哈哈一笑。
他之所以清闲,是因为人家是主官,卢奂之所以忙碌,因为是个副的。
卢奂笑道:“说吧,你等闲不来我这,来了必定有事。”
“咳咳,那我就说了,”李适之小声道:
“你好端端的将那个窦节外放出去干什么?你不知道这个人牵扯不小吗?”
卢奂淡淡道:“之前不知道,知道之后,更是一门心思想踢出去,怎么,你今天是为他而来?”
“你都知道些什么?”李适之试探道。
卢奂滴水不露道:“你知道的,我都知道。”
李适之捋须点头:
“窦家也是想不开,想培植一个自己人接管南曲,可能吗?其他人会允许他们这么明目张胆?你是算准了收拾窦节,并不会招惹麻烦,才会掺和进他们这种事情当中吧?”
南曲的事情,因为参与的家族太多,所有像李适之和卢奂这样的大佬,多多少少是了解一些的。
了解归了解,但没人敢去揭开这个浓疮,那是要命的事情。
当初李琩开口说出这个人名之后,卢奂回到省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窦节的祖宗八代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六部的消息是互通的,吏部又是六部之首,卢奂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底细,不要太容易。
“右相似乎有这个念头,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卢奂沉声道:
“如今隋王稀里糊涂的掺和进去了,难保背后有人在诱导,我嘛,也对南曲非常好奇,帮着隋王扫除一些小障碍,不过举手之劳,那个窦节是接替不了达奚的,达奚盈盈主持南曲之后,达奚珣便与其保持距离,以免引起其他人不满,但窦节不行,明摆着窦家大力培养,没安好心。”
“所以啊,你一脚把他踢出去,他们非但不会不满,还得谢谢你呢,”李适之笑道。
卢奂皱眉道:“入正题吧,你今天来,绝对不只是为了说这些。”
李适之狡黠道:“颜令宾是你的相好?”
卢奂一愣,顿时怒道:
“谁在外面乱传的?”
“啧啧啧......别激动啊,看来这事假不了了,”李适之哈哈笑道:
“她现在被窦锷的人带走了,多半是要离京灭口,如何?你一句话,我将人给你带回来。”
卢奂双目一眯,直视李适之道:
“窦家这几年做事,越发愚蠢了。”
“错了,是一向愚蠢,”李适之笑道:
“要不然开国以来,也不会总靠与皇家联姻过日子,实因族内没有人才。”
卢奂沉默片刻后,淡然道:
“我不想掺和,麻烦宪台将消息带给右金吾,隋王的人会处理妥当的。”
“那不行,我今天只给你这个面子,”李适之故意逗他道:
“隋王已经去了终南山,身上担着更大的差事。”
卢奂完全不知情,闻言讶异道:
“他竟然可以离京办差?圣人的旨意?”
“你这不是废话吗?”李适之道:
“除了圣人,谁能指派他?谁敢指派他?”
好家伙,出嗣也才半年,都能离京了?看样子出嗣是出对了,卢奂感叹道:
“知父莫若子,都说隋王太过张扬,会惹圣人不满,如今看来,恰恰相反啊,人家比咱们更了解圣人。”
“别扯远了,人都被绑上漕船了,”李适之一脸不正经道:
“你的相好让隋王去救,不合适吧?”
卢奂大窘道:“哪个王八蛋跟你说,她是我的相好?隋王?”
李适之双手一摊:“那算了,既然你不管,御史台也犯不着因为一个妓女费工夫。”
“你别管,都别管,”卢奂一脸无所谓道:
“南曲背后那些人,是不会让窦锷胡来的,现在的长安,谁也不愿意招惹隋王,原因很简单,你摸不清楚人家的性子,李树忠就是看不清这点,才饮恨黄泉。”
李适之微笑起身:
“你口风倒是紧,如今你不想认都不行,平康坊都已经传开了,哈哈......”
说罢,李适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潇潇洒洒的走了。
等人走后,卢奂表情复杂,这下好了,丢人丢到朝堂了。
......
颜令宾被绑的漕船,想要通过水门是非常容易的,因为窦锷在金吾卫任职,他有通关文牒。
但是想要过御史台那关,那是痴心妄想,御史台真要跟谁杠上,天大的面子也白扯。
御史大夫之下,有两个御史中丞,除了被派去巡查河北,顺道弄死韩庄儿子的张利贞之外,另一个更牛逼。
中书舍人兼御史中丞,韦陟,出身勋公房。
所以同样出身勋公房的韦昭训第一时间便收到了消息,怒不可遏之下,连忙派人往漕船所在,将人赶紧送回去。
“你想干什么?隋王前脚刚走,你就惹麻烦?”
韦昭训在金吾卫衙,将窦锷叫至他的公房,劈头盖脸的怒斥道:
“你做事情不是一向稳妥吗?这次怎么如此毛躁?就因为窦节?”
废话!被踢出的不是你们韦家人,你们不着急,窦锷冷哼一声,撇嘴道:
“你们是不是也乐见窦节被外放啊?那个达奚盈盈肯定被高将军盯上了,也就是你们胆肥,还敢用她。”
“蠢猪!”韦昭训怒道:
“这下将御史台也给惊动了,隋王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能知道你小子也掺和其中,他能踢走张暐,踢走你能费多大劲儿?”
“知道又如何?第一个暴露的也不是我啊,不是你家那妮儿吗?”窦锷冷笑道:
“我是圣人女婿,又是圣人的亲表弟,明里他敢针对我?”
韦昭训叹息一声,心知窦家这次吃了这个暗亏,以至于冲动行事,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人全特么是外戚,李琩真要动,也没那么容易。
毕竟窦锷的亲爹,那可是圣人的亲舅舅。
“御史台应该已经放人了,事情还牵扯卢奂,你也真是胆子大,”韦昭训懒得再说什么了:
“今后行事还是谨慎些吧,达奚盈盈的事情,还需慢慢商议,换不换她,也不是你我说了算。”
“我恨不得草死这个贱人!”窦锷骂道:
“一定是她在暗中搞的鬼。”
韦昭训沉声道:
“隋王已经表明态度,说明达奚盈盈眼下已经傍上隋王了,形势不明,你不要再去招惹她,等隋王回来,我探探口风再说。”
“话说......”窦锷闻言惊讶道:
“圣人怎么能准许他离京啊?就不怕皇子们不满?”
“你问我,我问谁?反正人家这次是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长安,”韦昭训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