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么说的轻巧,出钱的又不是你?张均内心腹诽,户部侍郎这个差事,他是一天都不想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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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皇甫惟明在呈报军情,请求调拨军需的第二天,朝廷便已经发文送往鄯州,其上内容也很简单:你放一万个心,只管安心布置防线,军饷的事情朝廷一定供应。
能不能供应的上,是一回事,漂亮话必须提前说出去。
人家在前线,你总不能告诉皇甫惟明,我没有军需给你?
那仗还怎么打?类似于典故:前有大梅林,饶子,甘酸可以解渴。
无论任何时候,你都要给边镇希望,他们如果绝望了,会让你也绝望的。
李林甫深谙其中的道理。
没钱、没粮、没布帛,这似乎不符合杜甫那句“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事实上,国家的各类仓库确实非常充盈,但问题在于:开支巨大,收支不抵。
我月薪三万,一个月却要花费四五万,这就是大唐眼下的财政状况,有钱是真有钱,花钱也是真能花钱。
李琩通过杨洄,希望能与李林甫单独会面,但一直都没能实现,因为杨洄在太极宫张罗武库的事情,甚至还需要去一趟太原,监管军器督造。
李林甫给了他一个临时官职,行北都军器监事,试用期一般是一到三年,杨洄如果干的好了,就能被正式任命。
虽然杨洄不一定稀罕。
其实李琩自己也没能想好,怎么与李林甫谈话,甚至对于能否说服李林甫,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说到底,军国大事,没有他参与的份,李林甫在权力斗争中或许觉得用得着自己,但是在国家大事面前,李林甫根本就想不起李琩。
石堡城这一次会不会丢?李琩自己也说不明白。
他按照往常的习惯,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凭借后世自己曾经做历史博主的经验,在纸上勾勒出了一幅大唐与吐蕃之间的边境防线图。
如果不备注文字的话,保准这张图就连牛仙客也看不懂,因为画的太粗糙了。
李琩费了老大功夫画成,自然不愿付之一炬,所以只以△、○、x等符号来代替文字标记。
一整天,李琩都没有从房间出来,饭食是女婢放在进门的屏风后,李琩自取。
傍晚时分,李迎月来了。
李琩抱着最后的希望,在房间内接待了对方。
“不行的,眼下四哥等闲都见不到阿爷,”李迎月叹息道:
“中书门下不是谁都能进的,有事询问,才会特召,参议大事的官员,眼下都被暂时安顿在宫中,出宫需阿爷批准才行。”
李琩点了点头,只能是接受这个现实。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就算见到又能如何?一来,自己不一定能左右李林甫的心意,再者,长安这边只是后勤,真正打起来,输赢还是要看前方的将帅。
好在这一次坐镇陇右是皇甫惟明,而不是历史上丢了石堡城的盖嘉运。
李迎月挪动脚步,来到书案后方,好奇的打量着图纸上的鬼画符:
“这是某种道家符箓吗?是不是太大了点?”
你什么眼神啊?你见过符箓能画在这么好的纸上?李琩又问道:
“李岫近来在做什么?”
李迎月答道:
“四哥最近与王鉷走的挺近,那个人好像一直在巴结他,以前边境有战事,将作监会调拨一些工匠前往营造防御工事,眼下各藩镇已经不缺工匠了,所以陇右的事情,将作监几乎是作壁上观,所以大多时间都和王鉷在一起,好像在商量圣人华清宫的修缮事宜。”
李琩内心一叹,当皇帝就是好啊,不管别的地方缺不缺钱,皇帝反正是不缺钱,人家的各类开支一个都不能少,生活水平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受到影响。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家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一地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石堡城就算丢了,李隆基最多郁闷几天,几天之后便是一切如故了。
李迎月已经悄悄来至李琩背后,双臂探出,身子紧紧贴在他的后背,柔声道:
“四哥让我提醒你,这种大事不要掺和,这是为你好,太子都没能参与议事,你插手是哪门子道理啊?”
太子?李琩眉头一皱,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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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市以南,过了安邑坊,就是宣平坊。
这座里坊内居住的北方人居多,南方人少之又少,有一个却在当下的朝堂,威高极高却没有多大实权的官员,越州永兴人,正授秘书监贺知章。
他有一个加衔,集贤院学士,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纯的不能再纯的读书人。
李琩如今是右金吾卫大将军,按理说,巡徼京师轮不到他来巡,但这不是想见贺知章吗?
所以他出门了,只带了几名亲随,身边一个金吾卫都没有,就这么在长安城里溜达,以至于巡城的金吾卫,也不敢摸鱼了,老老实实的巡逻,以防被顶头上司抓个正着。
傍晚散值的时间,李琩恰好进入宣平坊,与贺知章来了一个偶遇。
这老头爱骑驴,因为他信道。
其实多年前,大唐也有一个喜欢骑驴的,名叫张果,也是个道士,野史上记载,李隆基希望玉真公主下嫁张果,人家没同意。
这是纯扯淡,你把王维当空气呢?论颜值,论才华,论年纪你都不是对手,别以为神话小说你是张果老,你就能跟王维争风吃醋。
实际上就是一个名气比较大的道士而已,沾了李唐崇尚道教的光,人家王维信佛,逆水行舟,都比你名气大太多了。
“这不是隋王吗?您这是巡查呢?”贺知章骑着驴,慢悠悠的朝着李琩这边过来。
李琩骑着马,两人见面谁都没有下马的意思,就这么骑着坐骑打招呼:
“申时刚过,您就已经回到宣阳坊,贺监难道也与我一样,比较恋家?”
算算时间,贺知章至少都是下午三点就提前下班了,不过也正常,秘书省本就是闲差,再说了,一把年纪了,还能去上班,已经够可以了。
李琩自问自己活到六十,就啥也不想干了,人家八十了,还天天早出早归的,已经很了不起了。
“没去省内,从少阳院回来的,”贺知章笑道,他其实对李琩没有多少抵触,储君之争当年他也没插手。
既不想插手,也没那个资格,因为那时候他还不是李绍的属官。
不过他以前还给废太子瑛做过太子右庶子。
“不请我进去喝杯茶?”李琩笑道。
贺知章哈哈一笑:
“老夫不喜饮茶,独爱饮酒,听说隋王亦是此道中人,若不嫌弃酒水粗劣,那便请吧。”
人活到八十,就算你年轻时候是愣头青,活了这么大岁数,也该成精了。
所以贺知章猜到,李琩是有事找他,故意在这里等着他的。
李琩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品类丰富的酒具,有情调啊,喝酒还选杯子?
在屋内坐下之后,李琩把玩着手里精致的玛瑙杯,再回想自己总是用木杯,顿时觉得落了档次。
“陇右就要打起来了,贺监对此有没有什么想法?”李琩问道。
贺知章慢悠悠的喝着酒,闭目回味着,答道:
“隋王要是有什么想法,大可说出来,太子对你还是很看重的,需要老夫转达,大可直言。”
“好!贺监快人快语,我也就不藏掖了,”李琩放下酒杯,正色道:
“我要举荐一个人,去皇甫惟明身边,走吏部流程,还是皇甫自辟都可以,但前提肯定是需要太子同意。”
贺知章顿时皱眉,睁目道:
“其中深意,隋王可否告知?”
李琩道:“这几天中书门下的议事,少阳院并未参与,但我相信贺监,一定能有所耳闻。”
贺知章也没有装,坦诚道:“自有办法知晓。”
李琩点头道:
“皇甫惟明声称吐蕃举国调动,四如大军皆有行军迹象,但是盖嘉运那边,却没有发觉任何端倪,贺监信皇甫,还是信盖嘉运?”
皇甫惟明是太子的人,人家除了向朝廷奏报之外,也有一份详细的汇报递送给了太子,两边的内容是一样的。
而皇甫惟明肯定不会欺骗太子。
贺知章脸色凝重道:“自然是信皇甫。”
李琩道:“那么贺监觉得,中书门下又会信谁呢?”
贺知章浑身一震。
他所在的部门,虽然无法接触朝廷政务,但是少阳院的官员们,来自各个部门的可不少,消息汇总之后,会有清晰的答案。
户部没有多余的钱调拨给陇右,那么他们自然会倾向于盖嘉运的判断,原因很简单,这样一来,筹备军需的压力会小一点,指标会定的低一点。
出了事没关系,可以推到盖嘉运身上,是你监察失职,致使朝廷做出错误判断。
能不能打赢,其实在很多官员心中,都不是他们最当紧的事情,他们真正在乎的,只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我就是一个会计,薪水跟销售额不挂钩,销售额不是我考虑的事情。
我就是一左后卫,孙兴慜走左路,他进球不关我的事。
贺知章脸色越来越难看:
“隋王的意思,河西这次会拖后腿?”
“以防万一,”李琩沉声道:
“我需要派一个人去皇甫惟明身边,给他提个醒。”
“谁?”贺知章问道。
李琩答道:“杜鸿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