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猎犬,是正儿八经的中华本土源生犬,也就是二郎神的哮天犬原型,学名中华细犬。
李琩府上肯定是有的,贵族打猎出行必备,以前有十来只,被盛王琦一次次的索要,只剩下了四只。
属于河东种,产自山西,两只黑的两只灰的,都是宫内狗坊配种调教出来的。
真正的苑猎犬与家里的看门犬不一样,看门犬有时候是只叫唤不下口,但是猎犬,非常具有攻击性,它是猎手,不是看大门的,它们有领地意识。
韦妮儿还没进入蓄养猎犬的狗舍,里面便闻犬吠声大作,猎犬们灵敏的嗅觉已经察觉到,有陌生人侵入它们的领域。
它们不是被关在铁笼子里,而是木质的栅栏,分开圈养,狗舍管事的就是张井的亲弟弟张池,以前是李琩身边绝对的好猎手,但因一次外出狩猎失足坠崖,左腿瘸了。
张池一瘸一拐的上前打开狗舍的大门,口中牢骚道:
“阿郎需找二十一郎,将咱们的猎犬要回来,偌大的狗舍才养这么几只,您今后还去不去狩猎了?”
韦妮儿显然惊讶于一个下人跟主子说话,竟也如此随意,忍不住掩袖偷笑。
李琩看向张池,没好气道:
“你都瘸了,还惦记着狩猎啊?”
“不影响啊,”张池咧嘴道:
“山中狩猎能走道就行,想跑也跑不起来啊。”
前身寿王李琩,最多的放风机会就是外出狩猎,所以与张池这类猎手关系亲近,李琩也依然如此。
他对待自己人,还是很温和的。
“去跟王妃诉苦去,这种事别找我,”李琩摆了摆手,张池无奈的摇了摇头。
进入狗舍,猎犬的动静更大了,纷纷冲着韦妮儿狂吠,那口水都喷的老远。
“再叫!”
张池猛地跺了一脚,拿着一只细竹竿敲打在栅栏上:
“再叫挨鞭子。”
你还别说,他这番训斥非常管用,毕竟猎犬都是他养着的,它们心目中,张池才是主人,李琩还在后面。
“黑犬比较少见,我家里倒也有几只,”韦妮子走上前去,嘴里发出“嘬嘬”的逗狗声,说道:
“就是难寻配种,隋王这两只都是公犬,我能否厚颜相求呢?”
她们家绝对不缺好狗,更不会缺配种的,质量比之基哥的狗坊也不逞多让,李琩只当对方是在说恭维的话:
“行,反正就这两只黑犬了,需要配种的时候,你来带走就行。”
一旁的张池赶忙道:“按照规矩,公犬的主人多一仔。”
大唐不论是马匹配种还是猎犬配种,都有说法,猎犬这边,是公犬在配种之后,母犬生的狗仔可以多分一只。
马匹配种,大多时候是给钱。
韦妮儿笑道:“自然了。”
说罢,她转头看向李琩,李琩与她双目对焦,只觉此女的眼神所蕴含的感情,比韦妃还复杂。
你们韦家闺女都是这个德行啊?天生长一双勾人的眼睛。
李琩避开对方的目光,片刻,他又重新看去,只见韦妮依然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神仿佛都拉丝了。
她的模样,特别像小百花的李云霄,一颦一笑可谓媚骨天成。
“你看我做什么?”李琩讶异道。
韦妮儿脖子一歪:“不能看吗?”
“呵......呵呵......”李琩负手往外走去,韦妮儿笑了笑,慢悠悠的跟上。
两人就这么在后园子里闲逛着。
李琩是目视前方,脚下看路,韦妮则是没有移开过眼神,始终落在李琩身上。
这让李琩如芒在背,只觉这丫头精神有问题。
“我与太子妃的谈话,不要外传,干系太大,跟你阿爷也不要说,否则会牵连他的,”李琩的话里有些吓唬的意味,毕竟让人家瞒着自己亲爹,不吓唬吓唬恐怕不行。
韦妮儿笑道:“知道啦,您来找我,不就是心里面惦记这事吗?也难得隋王憋了半天,带我观了猎犬,才终于忍不住说出来。”
李琩装作放心的点了点头,问道:
“太子妃今天来我这,为什么要带上你?”
韦妮儿笑道:“因为我刚好在少阳院,阿爷是太子的属官,所以我经常去十王宅的。”
说罢,韦妮儿补充道:
“阿爷得到金吾卫的任命之后,常担心隋王不喜他,可是您又不认识我阿爷,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胡说!”李琩沉声道:
“他是杞人忧天,我与他素不相识,哪来的成见?”
“也许因为我阿爷,是太子的人吧,”韦妮儿道。
李琩挑眉道:“你的意思是,我跟太子有成见?”
“难道不是吗?”韦妮儿也是真敢说,别人都不敢在李琩面前聊的话题,她以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给说出来了:
“张良娣一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传言都说是您故意羞辱太子。”
李琩顿时哭笑不得,这就是韦妃口中的稳重聪明,这小嘴叭叭的什么都敢说。
“小心祸从口出,你在太子妃面前,也敢这么说吗?”李琩问道。
韦妮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您面前这么说过,其他人从未有过,阿爷阿娘也没有。”
这下李琩更好奇了,咱们初次见面,就这么交浅言深?你根本不了解我这个人,谁给你的胆子说我和太子不和的?
“你是觉得我好说话?”李琩好奇道。
韦妮点了点头:
“隋王的眼神告诉我,你是一个温柔的人,我在王府门外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在哪见过,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所以有心亲近。”
怎么?你也穿越了?李琩忍不住在一旁坐下,不停摇头苦笑。
其实这种现象,很多人都有过,科学的说法叫做海马效应,也叫即视感,成因是左右脑的信息处理突然不协调所致。
年轻人当中,超过百分之九十七的人,都有过这种经历,会在某一时间见到某一种事物或者人之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科学的说法是神经元出问题了,迷信的说法就是带着前世记忆,没喝孟婆汤。
你还别说,这种效应对于男女恋爱作用巨大,很多人都是凭借着这种既视感,主动开始联系对方,然后恋爱结婚,一见钟情就是从这来的。
李琩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躲不过去了?历史上这丫头本该就是他的媳妇,这一世两人还是见面了,而且第一次见面,对方的表现有点......
有点让他不适应。
韦妮儿就这么站在李琩面前,打开话匣子,叨叨叨叨的开始说个没完。
......
鄯州,也就是后世青海西宁这一片。
在当下,是陇右节度使藩镇衙署所在,这里主要的作用就是防御突厥,下设十三军,统兵七万五千人。
节度使幕僚,是一个庞大的集团,人员成分复杂,有来自节帅亲属,也有朝廷任命,还有节度使自行招募的才干之人。
皇甫惟明官职的全称,叫做鄯州都督、持节陇右经略节度使,在这里,他的话比基哥的话还管用。
这便是:唯知其将之恩威,而不知有天子。
这里是偏远地区,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离不开这片土地,皇帝这个称呼,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了。
能带给他们福利的,只有皇甫惟明。
“长安有一种态度,希望咱们派使者与吐蕃联络,暂时修好,”鸿胪卿充和州刺史、镇西军军使杜希望,眼下就在鄯州的藩镇衙署,与皇甫惟明商议对策。
他曾经在李林甫遥领陇西的时候,担任鄯州都督、知留后。
知留后就是节度使不在时的代理官职,差不多就是陇右老大了,后来在李林甫卸任之后,短暂的担任过两个月正使,结果在宦官牛仙童身上吃了个暗亏,被贬了。
大堂内,从鄯城赶来的河源军使王难得,闻言皱眉道:
“这次与往常不一样了,金城公主去年薨逝,咱们与吐蕃之间,没有了说和之人,边境已然蠢蠢欲动,吐蕃正在集结大军,我若反应不及,恐出大事。”
河源军的驻地在鄯城,就在鄯州的西北方,距离不远,是正儿八经后世西宁市所在,领兵4000人,战马650匹。
至于金城公主,便是三十年前大唐与吐蕃之间的和亲公主,中宗李显养女,邠王李守礼亲女,嫁给了当下仍是吐蕃赞普的尺带珠丹。
金城公主是历史上仅次于文成公主,对大唐与吐蕃邦交作出重大贡献的和亲公主。
但是去年,去世了。
洮州刺史安思顺叹息一声:
“我们眼下的储备,不足以应对大规模入侵,朝廷远在长安,根本不了解实际情况,王忠嗣那边会不会打起来,还不知道,总不能因为顾忌朔方,就不管咱们啊?”
他就是安禄山名义上那个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兄,眼下职位不低,洮州刺史兼任临洮、莫门两军军使。
临洮军,领兵15000人,战马8000匹,莫门军,领兵5500人,战马200匹。
也就是说,安思顺手下有两万兵马,算是当下陇右地区权力最大的军将。
杜希望点了点头,看向主位的皇甫惟明道:
“各家自扫门前雪,朔方什么样子,咱们不管,也轮不到咱们操心,但是陇右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藩镇军务,重在提前预判,应对及时,指挥灵活,快速反应,吐蕃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退兵,应立即发文长安,要求兵部,备戎仗之物数,筹粮帛兵械之军需,什么修好?吐蕃都集结大军了,修哪门子的好?”
皇甫惟明直接将手里来自中书门下的发文扔在一边,脸色阴沉道:
“本帅也应再奏圣人,痛陈利害,河西盖嘉运必须协防,这次不同以往,敌军兵力过盛,恐以陇右之力,难以防御。”
“我愿署名同奏,”杜希望一脸恳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