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琩哈哈一笑:“了解了解,那便提前恭贺驸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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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垍内心是不怎么将李琩放在眼里的,你要是以寿王的身份出来,我怵你,你都隋王了,我怕你干什么?
但是呢,他天性就会伪装,无论何时何地,看起来都像是一个老好人。
口蜜腹剑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也算合适。
“右金吾的事情,你是不打算再管了吗?”李琩问道。
张垍哈哈一笑:
“有隋王在,哪还需要我呢?再者说,眼下太府寺很忙碌啊,兵部也不是闲差,我两头跑已经是忙的晕头转向了,确实没有时间操心右金吾的事情。”
“那你找个机会奏请圣人,卸职吧,”李琩以开玩笑的语气笑道。
张垍哈哈一笑,也以开玩笑的语气道:
“没问题。”
瞧见没,最怕的就是这类人,他明知道你是以开玩笑的语气来谈严肃的事情,但人家只当你是在开玩笑。
一个军府的副职,人家不会随随便便放弃的,除非是形势所迫,比如李琩放弃朔方节度使。
但是这么重要的职位,你挂名不干事,李琩也是很郁闷,可是眼下正在与太子修复关系,所以张垍还真就不能得罪,因为这小子的媳妇,是太子的同母亲妹。
还有一点很关键,那就是张垍的亲大哥张均,是大理寺卿,严武的那桩事情能不能过关,大理寺的态度很重要。
“听说王忠嗣心心念念的十万贯,右相已经调拨了?”李琩问道。
张垍点了点头:“已经送去朔方了,隋王的消息挺灵通啊?”
战事用钱,是户部拨给兵部,兵部再调拨给战区,而张垍兼着兵部侍郎,就是管着这件事的,因为兵部尚书牛仙客,大部分时间是在中书门下。
“陇右皇甫惟明的钱呢?”李琩又问。
这下子张垍是真的惊讶了,你连这个都知道?
张垍嘿嘿一笑:“军机要事,我不便透露啊,隋王想知道,可以去问问其他人,我这边不能漏泄,我胆子小,你是知道的。”
你是看起来胆子小,李琩微笑点头:
“是我不该问,你就当我没问过。”
张垍大方的一挥手:“放心,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说罢,他似乎想到什么,先是“嘶”了一声,然后好奇的看向李琩:
“邓国公怎么好端端的致仕了?”
李琩看似随口道:“年纪大了,耳聋眼花的,难当其重,自觉愧对圣人,主动卸任了。”
好家伙,阴阳我呢是吧?张垍面色不变,微笑道:
“这么说,右金吾的重担,眼下全都压在了隋王一人肩上?”
“可不是吗?”李琩唉声叹气道:
“这不想着驸马能多少抽出点时间,回去帮帮我嘛。”
张垍正色道:“你放心,一旦有空,我一定会去帮你。”
得!装都懒得跟你装了,你个尸位素餐的王八蛋。
身具高位者,虽然各有其鲜明的性格特征,但有一点不会变,都不是好对付的。
这时候,一名宦官急匆匆过来,在李琩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李琩面色不改的点了点头,看向张垍道:
“有些事情,我得离开一下,希望今后能常与驸马见面。”
“你先忙,”张垍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望着李琩离开的背影,张垍撇了撇嘴,小王八蛋还挺难缠的,以前听说是一个老实人啊,怎么如今看起来,跟老实一点都不沾边呢?
以前是韬光养晦?还是如今强装深沉?
.......
李琩是被谁叫走的呢?答案是基哥。
花萼相辉楼,一层,李琩、严挺之,严武,眼下就等在这里,等到拔灯结束之后,李隆基会在这里见他们三个。
至于基哥什么时候会来,不知道,反正你等着就是了。
还不能交头接耳,因为周边全是宦官,你们聊什么,人家都听着呢。
严武现在依然镇定,这小子的胆大是天生的,但是望着老父的背影时,心里会觉得很愧疚。
因为他活了也才十几年,已经给老严招惹了一堆子是非麻烦了,老严给他擦屁股都擦麻了。
从这小子杀妾护母的举动来看,无疑是个孝顺孩子,不是只孝顺妈,也孝顺爹,别看平日里在老严面前反复横跳,内心当中也心疼他爹。
“呆会圣人来了,问什么,就答什么,一个字的谎言都不能有,听见了吗?”李琩特别叮嘱道。
严武一愣,低下了头,反倒是严挺之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点头道:
“放心,他敢欺瞒圣人,老夫第一个饶不了他。”
李琩算是看出来,严武连他爹也瞒着呢,老严恐怕真的以为儿子是无辜的。
你自己生的,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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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等了很久,大约有一个时辰,这已经错过了裴耀卿与李林甫约好的寅时。
也就是说,今晚严挺之被留在这里,多半是见不到李林甫了。
这就是变数。
李琩正因为担心事情会发展到难以掌控的局面,甚至直接引出一场党争,所以才会提醒严武老实回话。
当皇帝的除了无法容忍不忠之外,其它都好说。
“好好的上元宴,朕的好心情全让你们搅坏了,”李隆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有兴师问罪之嫌。
他眼下的状态很好,看不出一丝疲惫,反倒一旁的高力士,明摆着已经快熬不动,一个是睡了一白天,一个忙了一白天,自然区别很大。
“是臣下的过错,请圣人降罪,”严挺之起身跪地。
李隆基目光阴冷的看向李琩,皱眉道:
“朕听说,严武入王府,是你的意思?”
李琩点头道:“回圣人,是我的意思,此子孝名远播,臣向来敬重孝子,所以有心栽培。”
李隆基一愣,好家伙,这回答一百分。
只见他点了点头,又转向严武:
“人在哪,死了还是活着,是不是你干的?”
这是李隆基第一次询问严武,去年的时候,审讯严武的是大理寺。
那么严武会怎么回答呢?
他在犹豫。
严挺之见状,转头怒斥道:“圣人在问你话,回话!”
严武身子一震,先是看了一眼李琩,接着又看了一眼老父亲,叹息一声,跪在李隆基面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请圣人治罪,人,是小儿杀的。”
这下子就连高力士都愣住了,他和严挺之是故交,肯定会帮忙说话,但是你小子既然承认了,我都不用帮忙了。
严挺之更是浑身剧震,不能置信的看向儿子.......
李隆基忍不住笑出声,摇了摇头道:
“小小年纪,胆子大,手段毒,你是类汝父呢,还是不类呢?”
这句话可就有学问了,如果像,那么严挺之是不是也是毒辣之辈呢?如果不像,那你怎么能教出这样的畜生儿子呢?
怎么回答都是个错。
李琩主动说道:“严公宠溺过甚,以至其养成胡作非为的性子,今年纪尚小,还是可以调教过来的。”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李隆基挑眉道:
“人都杀了,事实既定,他还有今后?”
李琩道:“大理寺审讯,万年县盘查,这小子都是拒不承认,惟在圣人天威面前,不敢隐瞒,可见其忠心。”
李隆基冷哼道:
“忠心不是挡箭牌,满朝文武,哪个不忠心,是严挺之不忠心?还是裴耀卿不忠心?还是你呢?”
李琩跪了下来:
“臣等之忠心,天地可鉴,圣人掌日月乾坤,您的双目便是那照妖镜,人心魍魉,您看的最是清楚。”
李隆基笑了,眼神在李琩身上停留许久,转而看向高力士:
“还是朕的儿子会说话啊,看见没?人家是要硬保这个杀人犯。”
至于严武怎么杀的,已经没有人在意了,李隆基不会闲到对这种事情盘根问底。
“臣愿代不孝子,顶罪,请圣人开恩,”严挺之面如死灰,额头紧紧贴在地面。
严武已经不敢再看他爹一眼,之所以这一次选择听从李琩的指点,是因为他自己清楚,所有人都认为,人,就是他杀的。
圣人也一定如此。
与其硬着头皮说谎,不如招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养的好儿子,”李隆基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怒斥道:
“事到如今,还需朕的儿子为你周全,你也是宦海几十年了,稳重这两个字,你是觉得他学不会,还是不屑教啊?”
严挺之一听这话,心知事情有了转圜余地,刚才心情激动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眼下想来,隋王的建议还是最稳妥的。
既然人就是儿子杀的,真要重新审查,儿子只怕凶多吉少。
“千错万错,皆为臣一人之过错,臣愿伏诛,以全圣人恩德,”严挺之哭诉道。
严武不知道他爹在演戏,眼见此情此情,再也忍不住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李隆基虽然一脸怒意,但其实内心丝毫愤怒都没有,因为不值当啊,你们这点破事也值得朕动气?
“你错了,朕来教,那么你的儿子错了,便让朕的儿子来教吧,”李隆基冷冰冰的撂下一句:
“今后无论谁再问起此事,还像从前那样矢口否认,若不然,朕也包庇不了你。”
严挺之老泪纵横,不停的叩谢圣恩,严武也一个劲的磕头,心知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有圣人这句话,他谁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