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琩和卢奂都喝醉了,李琩呢,是好酒而不胜酒力,卢奂则是被李适之给灌醉了。
当然了,这一次是两败俱伤,李适之平日灌酒,一灌一个准,但是这一次,他也被卢奂给撩倒了。
大唐的酒文化也是非常开放的,官员们之间频频夜饮,李隆基就算不乐见,也没办法阻止,实因当下风气如此。
以前的岐王李范,更是此中魁首,号称长安夜宴之王,听说他家的下水道流出来的污水,都带着一股酒味。
返回家里的路上,李琩便已经蜷缩在车厢内睡着了,喝多了要注意睡姿,不能仰躺只能侧躺。
郭淑对此也非常无奈,李适之是个劝酒的老滑头,今晚卢奂是稀客,于是便集中火力强攻,卢奂也是个滑头,频频让李琩替酒,结果好了,丈夫又是今晚宴会上第一个醉倒的。
眼下的长安,不如昨夜的喧闹,但街道上依然是人来人往,昨夜城内留下的狼藉,需要清扫,摊贩们也在紧急补货,街市上的花灯也在添补燃烛灯油,更多的,则是像李琩一样返家的醉客。
李琩回到王府之后便睡下了。
而郭淑也从管家张井口中得知,昨夜平康坊南曲有人来过,邀请丈夫今日前往赴约。
但观丈夫眼下的醉态,郭淑又不忍心叫醒,寻思着让丈夫多睡一会。
大约辰时末,也就是早上九点,管家张井来报,严挺之家的大郎严武前来拜谒。
郭淑不欲叫醒丈夫,便吩咐道:
“将他带至会客室,我去见见他吧。”
严武自打进了王府之后,便非常的规矩,与他平日在家里的表现截然相反,完全就是两个人。
见到宅内清扫的家仆,他也会主动让开道路,不耽误人家打扫宅院。
转至会客之所,严武便安静的坐下,有婢女送来一些糕点,严武都会起身答谢。
这样的礼貌,与他在外的名声毫不相符。
“长安季鹰,闻名久矣,”
郭淑在婢女的陪同下来到会客室,一见面便抬手压了压,示意已经起身的严武坐下。
严武肯定不坐,人家客气归客气,但他不能不客气。
只见他老老实实的站着,朝着郭淑揖手道:
“弱冠小儿,拜见王妃。”
郭淑笑着坐下:“真的不必拘礼,坐吧。”
好了,严武现在可以坐了。
这小子在长安的名声,是两个极端,今年才十六岁,也没有入仕,却在长安闯出了一个偌大的名头。
眼下长安的贵妇们,一旦发觉丈夫过于宠妾,就会提到严武严季鹰,甚至会教导自己的儿子,你当儿子的就是给阿娘撑门脸的,你学学人家严武。
这是好的一面,坏的一面嘛,这小子太浪了,小小年纪都已经干过强抢民女的事情,裤裆那根铁棒也是身经百战了。
这是一个奇人!
“隋王眼下醉酒未醒,还不便见你,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吧,”郭淑淡淡道。
严武点了点头:“小儿愿意出任王府帐内典军,为隋王效鞍前马后之劳。”
亲王帐内府典军,听起来像是一个小兵,事实上,是正五品上的官职,这个职位从北魏、北齐、北周以及隋朝一直延续到现在。
在大唐之前,这是个实权位置,掌管亲王的亲兵卫队,尤其是在出征的时候,地位更高,甚至有领兵之权。
因为在唐之前的王朝,亲王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本身便拥有极为庞大的私人武装,少则数百,多则上千,就藩之后,更是一方霸主的存在。
但是在唐朝呢,亲王是一代不如一代,王府幕职延续使用隋朝的职位,却没有延续该有的职能。
所以严武的这个位置,算是一个空架子,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吃五品的俸禄,除此之外还没有一个县令地位高。
郭淑当然知道这件事,闻言点头道:
“即使你愿意了,隋王还需向吏部举任,距离上任,应还需一段时间。”
“回王妃,无需等待,”
说着,严武从袖子里取出一卷任命文书,双手递给郭淑。
这是卢奂提前为他准备好的,已经盖了吏部的大印。
朝中有人好做官,别人望出血的入仕之路,在有些人那里,就是如此简单,任命文书都给你送过去了,现成的。
李琩的幕职安排,李林甫还是比较尊重李琩自身意愿的,当他从卢奂口中得知李琩要的那三个人名时,只批了严武一个,剩下两个他也不好随便批。
至于卢奂举荐的严迪和严希庄,李林甫目前还在压着,不是不批,而是要等到与严挺之碰面之后,再做决定。
郭淑看过之后,微笑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官署见见杜鸿渐,由他给你安排,等到殿下醒了,自会召见。”
接着,管家张井便过来带路,严武起身行礼:
“属下告退。”
郭淑一愣,小小年纪这么老成?称呼倒是变的挺快。
“杨孺人还没有回来吗?”郭淑询问婢女道。
婢女答:“没有。”
杨绛昨日入宫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她的任务,是奉旨安抚杨玉环,任务也顺利完成了。
但今天是上元节,晚上有大宴和灯会,所以李隆基白天要睡觉,不然晚上没有精力。
杨玉环本来就是一个贪睡之人,想着今夜有一年一度规模最大的宫廷宴会,于是便留下了杨绛陪她睡觉,这样一来,今晚出席宫宴,身边也好有个作伴的。
毕竟自从她入宫之后,没有出席过任何公开场合,今天将会是头一次。
正常人应该是紧张的睡不着,杨绛就是这样,但是杨玉环睡的很熟,属于那种挨着枕头就能睡着的。
长安最热闹的节日,自然会有无数的外来人口,陆续奔赴长安过节。
而这些外来人口,清一色的有钱有地位,平民百姓出村都难,别说进京了。
这其中,就有杨玉环的三姐,杨瑶。
她是连夜赶路而来,进了长安之后,便直奔隋王宅。
“十八郎呢?我家妹子呢?”
杨瑶的脾气与杨玉环正好相反,性子泼辣,敢言敢语,见到郭淑之后,面上没有丝毫客气。
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身穿一袭淡粉襦裙的杨瑶,姿容绝佳,当得起天姿国色四字,比之其妹玉环,颜值差了那么一点,也少了一些女人味。
她的身材极为丰腴,发饰束成堕马髻,身子笔挺,面带英气,仿若豪侠。
“我本不愿让你进宅,但还是让你进来了,不曾想你竟如此无礼,”郭淑面带寒霜,目光阴沉的盯着对方。
“呵!”杨瑶嘴角一翘:
“小丫头,别人认你这个王妃,我可不认,十八郎呢?让他出来。”
说罢,便只见杨瑶扯开嗓子在院内叫喊着,不知道还以为闯进来一个泼妇。
正妻和续弦妻子,是有差别的,在杨瑶眼中,妹子当年才是正妻,你不过就是个续弦的,我犯不着对你客气。
再者,郭淑年龄小,她更不会放在眼里了。
但是很显然,郭淑不是好惹的,只见郭淑拿来一柄竹制笤帚,抡起来就朝着杨瑶挥去:
“哪来的泼辣妇人?敢在这里叫嚷,给我出去!”
杨瑶也是个猛人,拎着裙摆跑至宅门一侧,抱起一根顶门柱,便朝着郭淑冲了过来。
她一个女人,力气却是极大,郭淑也被吓到了。
好个悍妇!
宅内两派奴仆也都纷纷叫嚷着,口中的喝骂声,隔壁都能听到。
“您出去看看吧,前院都闹翻天了,”内侍王卓跑来喊醒了李琩。
李琩在听说经过之后,揉了揉沉重的眼皮,道:
“告诉王妃,别拦着了,让她来。”
收到消息的郭淑虽然满心的不乐意,但她并不想违背的丈夫的意愿,狠狠的瞪了一眼杨瑶,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杨瑶带着一副胜利者的得意,在王卓的引路下,进入李琩的寝院。
一进门,
“你从来娶来的悍妇?小小年纪如此凶暴?”杨瑶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进来之后便径自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望着床榻上酒气熏天的前妹夫。
不管此人在历史上的名声有多差,但是李琩知道,人家是杨玉环的姐妹当中,唯一一个与前身隋王一直保持良好关系的亲戚。
而且因其性格豪放不羁,嘴直心快,其实是非常讨喜的,也很好相处。
李琩整理着散乱的头发,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你最好对我的妻子客气一点,你这不是给十娘(杨绛)找麻烦吗?”
杨瑶噗嗤一声,也笑了:
“你呀,别以为你那小妻子吃了亏,我只是虚张声势,人家是真下手的,你看。”
说着,杨瑶撸起袖子,左臂上几道刮痕赫然醒目。
她其实是让着郭淑的,但是郭淑可不让她。
李琩笑道:“好了好了,大清早的不让人睡觉,有事?”
“这话问的,”杨瑶顿时鄙夷道:
“咱们不是亲戚嘛?我来了长安,不找你,还能找谁去?兴庆宫我也进不去啊。”
李琩顿时托额,道:
“三姐,咱们今后来往,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啊,需要避嫌。”
杨瑶愣道:
“避什么?没有了玉娘,不是还有十娘呢吗?我终归都是你姨。”
别!李琩心道,将来喊你姨的,是基哥,我可不敢答应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