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李隆基打发要饭的,一个是武惠妃全程监工,自然相差甚远。
虽然陈宾得了他爹的嘱咐,不准任何人接近太真娘子,但是人家太真娘子点名要见的人,他也拦不住啊。
比如眼下就站在院子里的隋王孺人。
杨绛就跟在她姐姐的身边,闻言解释道:
“安兴坊有三十余宅,实在是没地方了,这座宅子是由颍川县公韩瑗的旧宅改造而成,本来地方就不大。”
杨玉环点了点头,虽然她没有在这里居住过一天,但心里却有一种难言的感觉,就好像本来她才应该是这里的女主人。
不过这样的情绪也是一闪即逝,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隋王妃呢?怎不介绍我认识?”杨玉环笑道。
杨绛一愣,苦笑道:“不合适吧?”
“确实不合适,”本来在外面腰杆挺的笔直的吴怀实,在杨玉环面前却是非常卑微。
人家这叫拎得清,我是圣人的家奴,你是圣人的女人,那么自然也算是我的主子了。
只见吴怀实赔笑道:
“太真娘子只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寅时就需起身前往兴庆门,时候不早了,太真娘子需要尽早休息。”
杨玉环倔强的摇了摇头:
“我要见她,让她来见我。”
说罢,杨玉环便转身进入屋内。
吴怀实一脸的无奈,圣人虽然没有嘱咐,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你今晚来这里,不宜见任何人。
隋王孺人是你妹子,这就不说了,其他人确实不合适啊。
但是呢,吴怀实久在宫中任职,知道圣人已经将杨太真宠至何等地步,自己如果不照办,人家回宫之后一句话,自己少不了就得被圣人训斥几句。
罢了罢了,只要不是见寿王,其它都能通融。
“让她来吧,”
吴怀实吩咐陈宾一声后,便离开了朝阳院,在隋王宅内四处溜达。
人家的本职工作,就是溜达,鲜花铠甲辟仗使,哪里都能去得。
他是一个非常敬业的人,李隆基交代的所有事情,他都会百分之百完成,那么今晚,他是不打算睡觉了,因为他要盯死李琩。
如果李琩今晚敢有任何异常举动,他不介意亲自动手,将对方缉拿。
大概询问了几名龙武军之后,吴怀实来到了岚方院外,令人搬来一把椅子,就这么坐下。
他的坐姿非常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岚方院内的动静。
此时的郭淑,已经被陈宾叫走了,她自己也猜不到为什么杨玉环要见她。
“可是郭四娘当面?”杨玉环望着从屏风后走进来的少女,惊喜问道。
郭淑强忍着内心对杨玉环的厌恶,点头道:
“正是隋王妃郭氏。”
说完这句话,当她抬起头来直视杨玉环后,郭淑也不免被对方的美貌所震撼。
昏暗的烛光,并没有丝毫能够遮掩住对方的倾城之姿,端庄柔美,天生丽质。
怪不得能让圣人昏了头......可真是红颜祸水啊。
“坐吧,”
杨玉环像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指了指对面的坐席。
郭淑内心一叹,缓缓坐下。
两个女人的坐姿都非常优雅,尽显其出身豪门家族的高贵身份,而她们此刻,也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一个是前妻,一个是现在的妻子。
身份虽然发生改变,但女人的天性,会让她们天然的视对方为对手。
“我有一对玉镯,常视为珍爱之物,离开时却并未带走,四娘得空了,帮我寻寻,”杨玉环笑道。
她对首饰一类的装扮,唯独喜欢玉镯,所以当时她请李隆基改名杨玉环时用的借口,就是玉镯,因为玉镯是一个圆环嘛,玉镯等于玉环。
而杨绛给她送进宫里的旧物当中,唯独没有那副玉镯,询问之下才知道,被新王妃给送人了。
杨玉环没心眼,却也是一个小心眼,当时听过之后,便一肚子火气。
你凭什么将我的嫁妆送人?
这不怪杨玉环动气,因为大唐风气就是如此。
《唐律疏议》中有明文规定:妻虽亡没,所有资财及奴婢,妻家并不得追理。
意思是,就算妻子死了,人家的资产只能归丈夫一个人处理,其他人都没有权利。
还有分家的时候:妻家所得之财不在分限。
和离的时候:三年衣粮,便献柔仪,你离婚还得给妻子三年的赡养费。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妻子不点头,人家的财产谁都不能动,包括丈夫。
因为大唐正好处在鲜卑族与汉族高度融合的鼎盛期,所以鲜卑族的尊女之风,在北方尤为显著。
郭淑当然记得那副玉镯,就因为她知道那是杨太真最心爱之物,所以才会送出去,图个眼不见为净。
“碎了,打理库房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娘子若怪就怪我好了,”郭淑淡淡回应道。
杨玉环嘴角一动,冷哼一声:
“这么不小心吗?”
郭淑笑道:“我一向毛躁,当时若知是娘子旧物,自当小心,奈何不知。”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杨玉环狠狠的瞪了郭淑一眼: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送给谁了。”
这就是杨玉环没心眼的最好体现,她这句话不明摆着将杨绛给卖了吗?但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只图一直口快。
“罢了罢了,”以免给妹妹招惹麻烦,杨玉环选择退一步:
“以前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府内库中我的旧物,你不要再碰,我将来会找机会带走。”
郭淑也是一个硬脾气,闻言蹙眉道:
“那可不行,从娘子度牒的那一刻开始,这里就没有你的旧物了,郎君交由我打点,那么怎么处置,就是我的事情。”
杨玉环顿时愣住了,臭丫头,小小年纪这么理直气壮吗?
“我现在就带走,看你敢拦吗?”
说着,杨玉环的小性子也上来了,直接起身,气呼呼的拎着裙摆就往外走,
“陈大郎呢?陈大郎呢?”
禁卫肯定是不能进入寝院的,守在外边的陈宾听到太真的呼唤,赶忙隔着院墙吆喝道:
“卑职在,卑职在。”
说罢,便敲了敲朝阳院的大门,里面的宫女将院门打开,只见杨玉环气呼呼的走了出来:
“府上的内库在哪?现在就带我去,再不打点打点,便让那个狠妇都给我都糟践了。”
陈宾一愣,看向后面的隋王妃和隋王孺人。
杨绛一脸无奈,郭淑则是安慰的握了握杨绛的手掌,示意对方安心,我并没有怪你。
毕竟在宫里回话,杨绛也不敢撒谎,这一点,郭淑是理解的。
“太真娘子,眼下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歇息吧,咱们明日早早就得离开这里,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陈宾笑呵呵的说道。
杨玉环冷哼一声,一拂袖子:
“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找。”
说罢,她便怒气冲冲的四处乱闯。
陈宾也不敢拦啊,我特么几个胆子敢拦人家?我爹都不敢。
而此时的岚方院,李琩就站在门口,与吴怀实对视着。
两人都是微微一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半晌后,李琩仍旧没有返回的意思,吴怀实这才提醒道:
“已经子时了,十八郎该休息了。”
李琩笑了笑:“吴将军称错了,我是隋王。”
吴怀实摇了摇头:“圣人曾言,私下里,您依旧可称圣人为父皇,那么在奴婢心里,您自然还是十八郎。”
“随便吴将军怎么称呼吧,”李琩笑道:
“高不危一事,实属冒昧,还请吴将军见谅。”
吴怀实微笑摆手:
“十八郎能看上不危,是他时来运转,奴婢只会为他高兴,也敬佩十八郎的眼光,毕竟眼下似乎只有你我,识得不危这块美玉。”
李琩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朝阳院那边传来喧闹,李琩和吴坏实同时皱眉。
“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吴怀实朝身后的内侍吩咐一声,结果那人还没走,就只见几名宫女在前提着几盏宫灯引路,太真娘子一脸怒气的朝着这边走来。
吴坏实顿时大惊,赶忙朝李琩道:
“十八郎快请回避。”
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迟了。
杨玉环已经看到了门外伫立的那道身影,她很难不看到,因为那道身影她太熟悉了。
吴怀实心叫完蛋。
李琩退后几步,从内将院门关上,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凄惨的求饶声。
吴怀实已经拎着马鞭,狠狠的甩在几名宫女和龙武军的身上。
“蠢货!”
吴怀实狠狠一巴掌扇在了陈宾的脸上,后者不敢吭声,低头认罚。
我没有办法啊,我拦不住啊?我总不能拉扯人家吧?人家是圣人的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圣人已经将她惯到什么地步了?
“太真娘子这是干什么?”吴怀实无奈道:
“您就消停点吧,再过一个时辰,咱们就要走了,您何必难为奴婢呢?”
杨玉环怔怔半晌后,转过脸来,狠狠瞪了一眼郭淑:
“臭丫头,我在兴庆宫等你,等你来跟我认错。”
说罢,杨玉环还是忍不住瞥了院门方向一眼,这才悻悻然的原路返回。
吴怀实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