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
白墙黑瓦的江南园林正门外,赵都安勒紧缰绳,人没有下马,只是骑在马背上俯瞰前方。
身后,一群上岸后骑上马匹,杀气腾腾跟过来的锦衣官差与禁军士兵如狼似虎,先将守门的王府私军粗暴地驱赶进门通报。
随后,将从湖水中打捞出来,那一具具刺客的尸体抛在地上。
“大人,真不等海供奉他们回来?咱们这样闯门,对方会不会……”沈倦在梨花堂中,是心思较细腻的一个,靠过来忧心忡忡。
赵都安瞥了他一眼,笑着摇头:
“放宽心,靖王若有胆子公开与我撕破脸,就不会鬼祟安排在城外刺杀,不要低估一个枭雄的忍耐屈辱的能力,成大事者,岂会连咱们这等挑衅都受不住?”
他带人回城后,先遭遇了出来迎接的徐千,徐君陵与丫鬟仆从,跟随兄长离开。
赵都安大张旗鼓当街过市后,派人去通知冯举,自己则率领众人直闯入靖王下榻的园林。
目的很简单,既要出气,也要扩大胜利战果,将这场关乎“开市”的博弈,彻底定下。
安抚了下属后,赵都安气沉丹田,一声大喝。
之后默数了十次呼吸,就见大宅中浩浩荡荡,走出一群人,为首的赫然是靖王父子。
“赵都安!”
靖王面露愠色,走路仿佛携着风雷,人未至,先行怒喝:
“你这是何意?!”
赵都安人在马上,手握马鞭,居高临下俯瞰这位锦绣华服,大权在握的藩王,神色淡漠讥讽:
“王爷可算出来了,本官还以为你会避而不见。”
靖王一副正义凛然姿态,瞥见那一地尸体,大皱眉头:
“赵都安!本王在问你!你闯本王居所,意欲何为?!”
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只看他那副愤慨、疑惑的神态,赵都安都不禁赞叹,想给他颁一座奥斯卡奖杯……
“靖王爷,本官不久前,在城外遇刺,险些丧命,你可知晓?”赵都安冷声问。
靖王皱眉道:“刚有所耳闻,不知详细。”
赵都安笑了:“好一个不知详细,老侯,你说给王爷听。”
“是!”
侯人猛是个纯粹的刺头,半点不惧徐闻,当即大声将遇刺经过叙述一番。
赵都安等他说完,才面色一沉,握着马鞭指着父子二人,趾高气昂道:
“王爷,你不觉得该给本官一个解释么?”
靖王眉头紧皱道:
“匡扶社逆贼光天化日下,竟对你行刺,殊为大胆。你却来找本王要什么解释?”
赵都安眯眼柔声道:
“王爷认为,是逆党所为了?可与那逆党一同出现的,却是那断水流,而众所周知,本官入城前,这江湖客曾找过本官麻烦,而彼时,世子殿下就在一旁,我若没记错,口口声声有交情来着。”
徐景隆脸色一变,怒道:
“赵都安,你少血口喷人!本世子是与那断水流相识,但与之相识者多了,京城里都有一堆,当日他被海供奉击败,早已逃离,这几日,根本不曾出现过,谁知道其与逆党扯上关系?”
说着,他恍然大悟般道:
“你莫非是故意栽赃,想报复本世子?”
赵都安俯瞰父子表演,笑容愈盛:
“哦,所以是断水流私自行为了?那这些刺客尸首,也是逆党安排的?”
“不然?”靖王沉下脸来,“不是逆党,还能与本王有牵扯不成?”
赵都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我看过,这些人非常干净,身上没有半点透露身份的物件,本来还想活捉几个,却都咬破毒药自尽了……好一群死士啊,可惜,却未逢明主,投效给了一群阴沟里老鼠,丑陋不堪的杂碎,替那等大奸大恶,有贼心没贼胆的怯弱之徒卖命,王爷您说他们死的,是不是活该?”
靖王垂在袖管里的手攥的骨节泛白,面沉似水。
赵都安不依不饶,一脸认真:
“王爷怎么不说?难不成您同情这群逆贼?”
靖王深吸口气,微笑道:
“赵大人说的对,的确该死。区区逆党,胆敢行刺朝廷命官,死不足惜。”
“还是王爷明事理啊,”赵都安笑容一敛:
“不过,我虽信得过王爷,但涉及逆党,总该谨慎行事,那断水流败逃后,似乎朝这边来了,考虑到其与世子相识,没准会选择藏身于此,王爷不介意本官搜查一下吧?”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赵都安大手一挥:
“来人,去宅子里搜一搜,看是否有逆党贼子潜藏踪迹!”
“是!”
侯人猛一马当先,抽刀便闯。
“你们胆敢……”徐景隆目眦欲裂,试图阻拦,却突然给旁边的靖王一把攥住胳膊,靖王平静道:“让他搜就是。”
“可是……”徐景隆急切,想提醒后宅的王妃。
但等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闯入宅子里,大肆翻找,打砸,连王爷卧房的床铺,都给侯人猛用刀剁了一遍,返回后,却一无所获。
不意外,以陆燕儿的修为,潜藏起来毫无难度。
“赵大人满意了?若是还不放心,要不要将本王父子带走审问一二?”靖王微笑道。
赵都安一脸遗憾:
“王爷哪里的话,本官方才一时气急,说话不妥当,王爷海涵,莫要当真才是,本官是遵律法的,大虞律中,我可没有擒拿皇族审讯的权力,您莫要逼我犯错误啊。”
靖王几乎被他的虚伪气笑了:“好,好好。”
赵都安又话锋一转,道:
“本官在湖亭人生地不熟,说来,还是王爷你熟悉这地方,这些尸体,也就劳烦王爷帮忙悬在城头上,威慑下城中逆党。”
依旧是不等他回应,梨花堂一群锦衣校尉已是嬉皮笑脸上前,一人拎起一两个尸首,就大大咧咧朝宅子院中丢。
每一具尸体摔进去,发出“砰”的一声,迸溅开一滩血,府内就传来下人的一阵惊呼。
门外父子两个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终于,徐景隆忍不住了,他突兀上前几步,指着赵都安就要怒骂。
赵都安手中的马鞭却突兀甩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鞭子末梢狠狠抽向徐景隆面门。
“啪!”
响亮的鞭声响起,周围一时都寂静了。
徐景隆难以置信的捂着高高肿起,渗出鲜血的脸部伤口,似乎被打懵了,没想到赵都安真敢对他出手。
“抱歉,”赵都安收回马鞭,一脸歉然:
“遇刺没多久,本官惊魂未定,遇到突兀靠近的人,下意识便予以回击,不想竟误伤了世子殿下,本官回京后,必向陛下请罪,世子以为如何?”
徐景隆气喘如牛,维持不住翩然贵公子的仪态。
一旁同样被这一鞭子抽的愣神的靖王脸上的微笑也几乎绷不住,低沉地吐出一个字:
“滚!”
“哈哈,走了走了。”赵都安哈哈大笑,大手一挥,拔马率领一群手下沿着长街远去。
只剩下狼藉一片的靖王宅院,以及附近或近或远,那些暗中窥伺的目光。
可想而知,要不了多久,这里的事就会在城内传开。
……
……
另外一边。
江湖人打扮的吴伶再次身影飞快从轰动的街道上返回,悄然钻入某条僻静的巷子。
敲开门,进入了城内匡扶社小团队的临时居所。
“情况如何?赵贼可死了?!”
吴伶一进门,就给屋内的热血青年们团团围住。
小老虎一样躁动的少年寇七尺尤其目光灼灼。
吴伶摘下斗笠,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说道:
“失败了。赵贼已经率领部将返回城中,看上去只受了轻伤,我们的行动,失败了!”
一群年轻人眼中的光亮黯淡下去,气氛转为沉闷。
“砰!”寇七尺一拳愤愤锤击在墙壁上,不顾手上皮开肉绽,“为何好人不长命,偏生这恶贼当道?杀之不死?”
其余人也咒骂不绝,大为失望。
吴伶扫了屋内一圈,皱眉道:“林月白没回来?”
一人道:“林师姐去城外,约定好的地方接应齐遇春,齐将军,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院外再度传来有规律的叩门声,然后是林月白的声音:
“是我。”
众人忙出去接应,门开后,女扮男装的女术士林月白走进来,面色沉凝,看了吴伶一眼,叹道:
“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
吴伶凝重道:“赵贼没死,齐将军如何了?”
林月白摇了摇头:
“齐统领受了不轻的伤,好在逃了回来,他担心之后湖亭城内官府会进行大搜捕,便先走了,要我回来带大家赶紧按照定好的路线撤离,越快越好!”
房间中气氛压抑。
见众人都垂头丧气模样,林月白调整情绪,鼓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