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四拿到了五百两的银票, 小心翼翼地揣进了前襟的内兜里。
他这辈子都没有拿过这么多钱。
他急着去官府救人,走得很快,揣着这么大额的银票, 又格外小心,神情紧绷地贴着墙根往前走。
裴四生性谨慎, 干过最出格的事情也不过是自作主张将宁行远带回了家, 但是现在他打算去官府,把这五百两银票还给酒楼老板, 换裴老大回家和以后的太平日子。
裴五虽然断了腿, 但只要他和爹娘都在, 日子就能往下过。
裴四站在气势威严的县衙门口,低头紧张地拍了拍衣服沾上的灰, 又踢了踢鞋上的泥巴,然后硬着头皮上了台阶。
“大人忙着处理公务,没空见你。”师爷耷拉着眼皮慢吞吞道,见他神情焦急, 又开口道:“裴老大打伤了人, 按律最少也得蹲一年,且看刘万方怎么诉, 你找我们也没用, 大人断案秉公严明,绝不徇私。”
刘万方就是裴五做活计的东家, 手底下有好几家酒楼, 是双镜县数得上号的富商。
裴四声音紧绷, “我把钱还给他, 能不能把我爹放了?”
师爷终于撩起眼皮看向他, 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你哪儿来得银子?”
裴四沉默地看着他。
师爷甩着袖子打了打衣摆上的灰,往前走了两步,裴四赶忙跟上,却被他转身用扇子抵住了肩膀,“不用跟着我,你去把钱还给刘万方,他同意私了,你再来。”
裴四冲他拱手,“多谢大人。”
“嗯,去吧。”师爷随意地挥了挥手,往前走的步子瞧着有些急促。
裴四跟着衙役往外走,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面色发白道:“官差大哥,请问茅厕在哪里?”
那个衙役不耐烦地瞪眼,“你出去再——”
一块碎银子被塞进了袖子里。
“那边,别乱跑!快点回来!”
“多谢,多谢。”
裴四很快就看到了师爷的背影,只见他步履匆匆进了个房间。
周围无人,裴四皱了皱眉,绕到了房间后面的窗户下。
“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那裴四果然打算还给刘老板五百两银子!”师爷快步走到桌边道:“看来传言是真的,仙人果然给他家留了不少好宝贝。”
县令是个眉眼端正的中年人,闻声道:“还是你的主意好,若不是你想出打断裴五腿的办法,还真不容易这么试到。”
“哪里哪里。”师爷笑道:“那个裴五体格太好硬是撑了七八天,要不然咱们早就试出来了……我派人去药铺问了,裴家给他吊命用的药都是最好的,再加上一个多月的药钱,少说也得砸了七八百两,就这样那裴四还能拿出钱来还五百两的债,万方还是要少了。”
“行了,要不是刘万方是你妹夫,这好事能轮得上他?”县令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去告诉他,要是裴四找去了晾着他,过上一个月,跟他要一千两。”
“诶,好。”师爷躬身道:“那裴老大?”
县令轻慢地笑了一声:“扔大牢里去。”
“那……咱什么时候放人?”师爷问。
“牢里又不缺他一口饭。”县令不急不缓道:“再说,仙人的宝贝放他们这种贫民小户里根本压不住,本官这是替他们着想。”
“是,是。”师爷给他添茶。
“等裴四走投无路求到本官这里来,再说吧。”县令摆摆手,“这穷乡僻壤的,茶都带着股小家子气……”
——
裴四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前面往回走的裴李氏。
村长叹了口气,对裴四道:“四娃子,你可千万不能倒下,你们家就全靠你了。”
裴李氏肿着眼睛看向他,“见着你爹了没?我们直接被拦在了外面,你有没有见着你爹?”
裴四摇了摇头。
裴李氏没好气地抽了他的胳膊一下,又抱着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娘,咱们回去再说。”
入夜。
屋里烛火熄灭,裴四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手里有些发皱的银票和那张五百两的欠条。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柴房里慢慢悠悠亮起来的光。
宁不为盘腿坐在干草上,面前摆了个小板凳,板凳上放着碗米糊和一小盘子青菜和半只烧鸡。
宁修坐在他爹腿上,拿着自己的小勺子双眼发亮。
尽管宁不为和褚峻再三和他解释在这里吃了也白吃,根本进不了他的肚子,但他还是固执地要完成自己的一日三餐。
“糊糊~”宁修拿着小勺子笨拙地舀了一勺,还撒了半勺,晃晃悠悠地往嘴里放,舔了一半又很有礼貌地问宁不为:“爹爹~次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