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荔雪深知自己空有一副好皮囊,实则性子畏畏缩缩并不讨人欢喜,但凡太子殿下与她多相处片刻,定能一眼看穿她的本性,并不适合做太子的女人。
况且听闻太子本就不近女色,定然对她这种草包美人没什么好感,若他提出悔婚,她便能全身而退,尚书府也不用承担任何罪责了。
虽然被人退婚的名声不太好听,但她也不是非要嫁人不可,大不了去景州投奔外祖,或者自个儿开个通草花铺,再聘个掌柜,她只管在后院埋头做通草花,凭这手艺也能养活自己。
这般美滋滋地盘算着,越想越觉得十分可行。
在她向庄嬷嬷提出想见太子的第二日,庄嬷嬷便在宫里得了准信儿,笑容可掬与她道:“六姑娘,太子殿下近日冗务缠身,一时拨不出空与姑娘相见,不过皇后娘娘已经吩咐下去了,叫宫中各局昼夜轮值赶制姑娘进宫所需的礼衣首饰与其他物什,要提前五日接姑娘进宫……”
姜荔雪正在与庄嬷嬷学茶宴礼仪,闻听此言,抖落了半盏茶水,慌乱道:“怎么会这样?”
庄嬷嬷扶稳她的手,自她手中取下茶杯,笑道:“学了这么多日,姑娘还是不够沉着稳重,看来接下来咱们也要抓紧些了……”
原本还有十余日进宫,如今提前了五日,后面的课程自然紧迫了些,先前每日要学两个时辰,如今每日要学四个时辰,又因着姜荔雪心中抵触,学得很慢,以至于每日还要延长一个时辰,身心俱疲之下,便也没有精力钻研那些逃婚的法子了。
六月下旬,暑气最盛的那一天,是姜荔雪进宫的日子。
阖府被布置成了喜庆的样子,门楣上的红绸,窗牖旁的绢花,房檐廊角一片红艳艳的锦色。
宫里特意安排了两位梳妆宫女过来,一位负责挽发,一位负责上妆。
姜荔雪眼底犯青,坐在铜镜前犯困。
她昨晚没有睡好,一是拿了些“压箱底”的东西给她,惹得她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她与沈氏并无多少母女之情,平日里也鲜少亲近,她以为继母晚上过来是为了给她添妆,便也没多想,接过了沈氏手中的锦盒后,出于礼貌也立即打开看了……
入目是一对象牙雕的小人儿和一摞瓷碟,底下还压着一本图册。
定睛瞧见那对小人儿的动作,姜荔雪“啪”地盖上盒子,小脸烧得通红:“这是什么……”鬼东西?
沈氏对她这副模样见怪不怪,姑娘家家的头一次瞧见这东西,大都如她这般反应。
“你明日便要进宫了,这些男女之事你也该晓得了……”
沈氏得了姜老夫人的授意,在这件事上不敢敷衍,拿着画册与人偶与姜荔雪细细讲解,姜荔雪宛如被堵在角落里无处可逃的小猫,红着脸被迫接受了半个多时辰的教导,以至于熄灯后一闭上眼睛,脑中便浮现出那些让人羞耻的画面……
这会儿正梳着妆,那些画面如同雨后地里的蚯蚓一般又钻了出来
,
想到今晚就要面对这件事,
铜镜里那张清婉瑰丽的小脸又慢慢染上了红晕。
终于打扮妥当,
待吉时快到的时候,
兰英过来扶她起身,盘金绣着鸳鸯的盖头下缨络垂旒,姜荔雪穿着繁复华贵的礼衣,顶着镶满金玉的发冠,提起缀着珠玉的裙袍迈过门槛,一脚踏入蒸腾的热气中,身上立即沁出一身薄汗,宛如踏进水深火热之中。
祖父祖母与父亲等长辈已在前堂等候,姜荔雪上前一一作别。
姜老夫人眉开眼笑地看着自家的小孙女,在经过庄嬷嬷近一个月的教导后,言行举止委实端庄大方了不少。
亲昵地拉过姜荔雪的手,殷切教诲道:“雪丫头,入宫之后,便不能事事都躲在人后了,不过你莫要怕,在宫中自处,无外乎恭敬柔顺,日后侍奉好太子,得他心意,自然能仰赖终生,顺遂如意……”
姜老夫人对姜荔雪的期望并没有特别高,毕竟自己深知六丫头的脾气性情,不求她在宫中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只求她能讨得太子欢心,在东宫得一方立足之地,姜家也能凭这桩姻缘从中得些裨益。
姜荔雪看似乖巧地听着祖母的教诲,实则盖头下的一张小脸呆呆的,并未将对方的话听到心里去,身心俱沉浸在即将入宫的恐慌之中,譬如赶鸭子上架便是她这般感受无疑了。
而后是祖父与父亲,也逐一与她说了几句,才终于送她出了门。
她此番是入宫做太子良娣,虽然没有太子正妃的礼遇,但是皇家有意抬举她,遣了资政殿大学士与礼部左侍郎为正副史迎她进宫,为尚书府凭添了许多颜面。
入宫已是黄昏,烈阳也变得温柔起来,在晚霞的裹挟下一点点沉下去,氤氲出漫天的橙色。
皇后娘娘与其她嫔妃皆在东宫前堂等候,姜荔雪窘迫的小脸被盖头遮得严实,幸而行礼的动作叫人挑不出错处,如此有惊无险地拜过皇后与诸位娘娘后,才被送入了新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