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神情怅然,巫曦只当他心情低落,安慰道:“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好不好?今天我们可要去捕鱼嘞!”
他边说,边狠狠给孔宴秋喂蜂蜜吃。说话间,孔雀的双翼展过千里,渭水的源头,已然在苍茫一片的大地上若隐若现。
这条曾经被夸父一饮而尽的大河,如今被冻作无尽蔓延的冰带,镶嵌在莽莽雪原之间,河流两岸雾凇冰挂,玉树银花,巨大的冰凌汇聚成连绵起伏的溶洞,远远望去,居然像动物的皮毛一般茸茸蓬松。
巫曦连连哈气,脸蛋在弥漫的白雾中冷得红扑扑的,憧憬地道:“这里好漂亮啊……”
“走,我们往下面去。”
带着巫曦,孔宴秋继续向下游飞行,渭水途经万里,所过之处,多有地势险峻的地方。孔雀飞行的影子投射在光滑的冰面上,他挑选了一个坡度甚是陡峭的河段,抛开不愉快的心事,询问巫曦:“是先玩,还是先抓鱼?”
“啊?”巫曦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慎重地考虑了一番,“我还不是很饿……你饿吗?”
孔宴秋摇头。
“那先玩吧!我们可以玩饿了再抓鱼。”
孔宴秋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河道两岸尽是被冰雪压透的苍老枯木,他挑选特别坚密的品种,用利爪斫下一截,便如之前刨石板一样,轻而易举地刨出一个半丈宽,一丈长的厚实橇板,他再稍加改造,将四边制造出保护的翘边,前头挖出孔洞。
“来,用你的火烧一烧。”他示意巫曦,“可以把上面的不平和毛刺都清理干净。”
“哦,好的。”
巫曦依言烧过一遍,在木面上延出不规则的漂亮纹理之后,孔宴秋提着滑冰板,用粗绳子穿过前面的孔洞,打了几个结结实实的死结。
“先试试这个小坡,”孔宴秋招呼道,“没问题了我们再去滑长的。”
巫曦一声欢呼,快活地蹦哒上去,他坐在前头,孔宴秋叠起双腿,护在他身后。
金曜宫孔雀的下肢形如鸟腿,又如狮虎的趾爪,即便化作人形也是如此。他将翅膀和尾羽拖在滑板后方,好在板子宽大,倒也装得下他。
“准备好了?”
巫曦拽稳绳子,肯定地回应:“准备好了!”
孔宴秋轻扇羽翼,推出一阵不轻不重的风,反冲得板子往前一窜,缓缓地滑下斜坡。
一往下冲,速度马上加快,冷风呼啸,猝然吹开冰面上弥漫的雪粉,在两旁拖曳出飞起的,闪闪发光的飘带。巫曦被惯性甩得向后飞去,撞在孔宴秋怀里,高兴地大叫起来。
“呜呼!”
木板一路速滑,发出沙哑的摩擦声,在趋势平缓的冰河表面打着转,渐渐停下来。
“怎么样?”孔宴秋脸上带着小小的,罕有的笑容,有点像炫耀,“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巫曦稀罕地摸着滑板,没来得及看见他的笑,“我们再来一次吧?”
很快,寂静了千年不止的渭河冰道上,回荡着年少神人的喝
彩?[(.)]???$?$??()?(),
以及快活的大笑。他的声音被风送去四方()?(),
远远听去()?(),
仿佛在死寂的冰雪世界里()?(),
忽然扎根了一窝春日的健壮幼鸟。
但往小滑道上玩了十几遭,巫曦有点腻了,他始终眼馋着前面坡度甚陡,九曲十八弯的大滑道。
他仰起脸,期盼地望着孔宴秋:“咱们去前头的道上玩儿,好不好?”
孔宴秋往前看了一眼,孔雀目力了得,不过一眼,他便将前方河段的路况瞧得一清二楚。
“会不会太冒险?”他有点犹豫,“你才刚适应没多久……”
“不会啦!”巫曦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打包票,“以前在长留,我也经常去滑冰的呀,早就熟悉了。何况你在这里,能出什么岔子?”
见孔宴秋依旧迟疑,巫曦粘糖糕一样缠上去,使出一招耍赖大法,在黑孔雀怀里滚来滚去。
他今日穿得又多,整个人像一条邪恶的圆香肠,不依不饶地挂在孔宴秋脖子上乱扭:“我要去前面玩嘛,我要去,我要去,我就要……”
孔宴秋被缠得满头汗,一双翅膀无措地翕动,面对巫曦,他的脑海里闪出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小祖宗”。
以前他嘲笑造出这个词的人,祖宗就祖宗,加个“小”字是什么意思?岂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可到了现在,他总算明白了,真是个小祖宗啊!又小又娇又难缠,打不得,骂不得,弄得他一面无可奈何,一面暗暗觉得好笑。
“行行行,”孔宴秋被缠得没办法了,“我们就去前面玩儿,好不好?怕了你了。”
邪恶的圆香肠眼看自己的意图得逞,立刻咧着嘴嘎嘎大笑。
来到陡峭的河道上方,孔宴秋仔细检查了绳子和巫曦的坐姿,用毛毯把他的脑袋包好,再三强调:“觉得撑不住了就不要逞强,我们可以飞到天上缓一缓,知道吗?”
“好的好的,知道啦!”
孔宴秋只得扇出一阵风,让它推着橇板往下走。
木板慢慢下滑,巫曦抓紧绳子,心跳不自觉地加快,手心也冒汗了。
孔宴秋护住他的腰和胸口,轻声道:“准备好。”
巫曦深吸一口气,刚想回答,滑板便径直坠了下去!
“我准备啊啊啊啊——!”
起步就是惊险刺激的最高速,雪风尖锐地自身侧掠过,巫曦两旁的景色被拉长成模糊的丝线,远方的九曲冰河、巍峨群山、沆砀雾凇……都无限快速地向他逼近,好像要合起伙儿来,就这么推搡着一下跳到他脸上去。
他的喊声一路拉长,冷不防叫滑板碾过冰道上的凸起之处,登时重重一颠,哐当大震,巫曦的屁股跌得离板,呐喊声也断在喉咙里,化作“咯”的一声仓促尖叫。
孔宴秋一下没忍住,在后面笑得肩膀发抖,只是不让巫曦听见。
前头就是河道转弯的地方,他止住笑意,急忙抓着绳子一拽,将滑板转移方向。一个极限漂移,让板子横着擦出去几十米,避开了渭水两旁坎坷不平的厚实冰墙,也让巫曦喘过一口气。
“太棒了——!”
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叫出声,巫曦张开双臂,尽情感受狂风咆哮着冲击着自己,自己却将风都抛在身后的快乐,他放声大笑,眼睛亮得如同燃烧。
前面又是一个弯道,接着一个弯道,再来一个弯道……巫曦笑得、叫得嗓子都哑了,最陡险的时候,他缩在孔宴秋怀里,让这双宽大的羽翼包裹住自己。孔雀的翅膀上生长着最危险的云纹,能够呼唤最凶暴的风雷,此刻,这双翅膀却保护着他,使他免受朔风刺骨的刮伤。
巫曦很快适应了冰道穿梭的诀窍,他大声道:“让我控制一下吧!()?()”
风声刺耳,孔宴秋提高音量:“你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交给我!▇()▇?▇#?#?▇()?()”
孔宴秋将绳子缠到他手上,巫曦用力操纵着滑板的方向,乐得眼睛都挤成一条缝了。眼见他有惊无险地转过前三个弯道,孔宴秋正要松一口气,前方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