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网球比赛

 隔天下午的体育课是网球课。

 瑞斯塔德学院为学生提供了各种类型的户外田径场,网球课的球场在马场附近,距离高中部教学楼有七八公里,需要乘坐摆渡车去上课。

 陈望月并不擅长网球,她选择这门课,是因为辛重云没有给她选择。

 辛檀是出色的网球手,曾经在全国大赛拿过金牌。

 “不会更好,让你哥哥教你。”辛重云是这样说的,“你们兄妹就该多亲近亲近。”

 摆渡车上,沿途能看到马场大片大片青绿无尽的草地,马在围栏中或引颈远眺,或埋头进食,匹匹油光水滑,体格健壮,肌肉紧绷,这些赛级良马,被牵着缰绳交到马术课的学生手中。

 辛檀坐在靠窗的位置闭目养神,有其他班的女生大着胆子过来跟辛檀搭讪,“辛檀,我可以坐这里吗?”

 她身后的陈望月顿住脚步。

 她一开始的方向,显然是要到他身边的。

 但她一听到那个女生的话,就随便在旁边找了个空座,戴上耳机,拿出平板。

 屏幕上的界面,是通用语的学习软件。

 要是换在以前,她不会容忍这种事。

 总是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孔雀,在他身上打上自己的印记,斗志满满赶跑任何一个想要接近他的异性。

 辛檀收回视线,声音冷淡,“随意。”

 —

 “唰拉——”

 球场的长椅上,辛檀撕开胶带,熟练地绕着拍柄缠了几圈。

 视线突然变暗了几分,面前投下阴影,他抬头,看到陈望月在鸭舌帽下面微笑的眼睛,“哥哥,刚刚老师教的动作要领我没太听懂,你可以指导我一下吗?”

 像是害怕被拒绝,女孩说完就抿了下嘴唇,眼睛避开他的,紧张地落到更低的地方去。

 其实陈望月在看他手中的球拍,这款辛檀最钟爱的橙色网线碳纤维球拍,去年因为厂家经营不当已经停产,辛氏注资救活了它,专门辟出一条生产线,生产的球拍仅供辛檀一人使用。

 辛重云颇为自得地对陈望月提起这件事。

 陈望月有时候会觉得,辛檀和辛重云之间,担任继父角色的那个人更像是儿子,辛檀则是他需要处处讨好的爹。

 啊,辛重云还如此积极主动地给自己找妈。

 算了,她自己都还在辛重云手底下讨生活呢,还是别瞧不起人了,陈望月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看着辛檀。

 如果大家都是一场游戏里的npc,面冷心软就像辛檀的底层代码逻辑,你去求他,就不能怕尴尬,一遍不行就再求一次,总会被磨到答应。

 陈望月正准备再求一遍,就听见辛檀站起来说,“好。”

 她眨了眨眼睛,今天太好讲话了吧,哥哥心情大概很好,一定要珍惜机会,她立刻也起身跟上。

 辛檀从筐里摸出一颗球,向上抛,挥拍,覆着短绒的球体咻地一声飞向墙壁,再弹回,被他握在手中,他连头都没回,往后一扔,网球就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稳稳落到了身后陈望月的手心。

 “腿还没好全,先学发球,就站在原地练习。”

 陈望月点点头,站回底线后方。

 “重心下沉一点,用你的左手向后去带动。”

 “手指松一点,没人跟你抢,想象着你是托住它,而不是握紧。”

 “你右手手臂动作太碎了,陈望月,用惯性往上带——还是不对,你过来。”

 辛檀的手虚虚按上了陈望月的肩,他只用指尖去触碰,或者指节轻敲示意,哪怕是在纠正她的技术动作,他也极有分寸和教养,皮肤始终不曾跟她的产生真正意义的接触。

 陈望月吸了一口气,听辛檀的话把身体俯得更低,是在室外球场,这几天的天气又晴朗得很慷慨,连续抛发接,几个来回之间她就出汗了,微微湿了一层的球衫紧黏着身体,四肢细长又舒展,指尖带着微红。

 穿学校制服显得高挑又纤细,春日蔷薇花枝一样的女孩,其实有一身长年芭蕾和滑冰训练下的健康肌肉,握拍时手臂和小腿的线条尤其漂亮。

 辛檀让自己把视线偏移,看着球网,“再来一次。”

 陈望月全神贯注地盯着墙壁,再度举起了球拍,找准拍喉,绿白小球被高抛到空中,与球拍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以惊人的高速撞向墙壁,弹回,又被她迅捷地击打回去。

 这一次,陈望月把墙壁当做对手,稳稳地完成了二十五次击发。

 最后一次,因为体力下降,手部动作略有变形,击打的角度偏移,球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到了球场边缘。

 陈望月有些遗憾地看着滚动的网球,她还以为自己可以跟墙壁打上三十个来回呢。

 辛檀看着她失落的表情,突然开口,“做得不错。”

 来自冠军选手的肯定,陈望月被安慰到了,她一下就笑开,不介意更加嘴甜,“是哥哥教得好!”

 辛檀扯了扯嘴角,“要试一下和我对练吗?”

 陈望月意犹未尽,“要!”

 辛檀是个不错的教练人选,知道她腿脚还没大好,一直喂球给她,陈望月几乎不怎么用得到脚下的移动,只需要观察球在空中的方向,然后准确地击打回去。

 唯一不那么愉快的是他们现在实力差距太大,每当陈望月试图回一个刁钻的大角度球让辛檀也跑动起来时,辛檀的球拍就像有魔力那样,以最小的位移,轻飘飘又稳定地把球喂回给她。

 晴天绿树,在空中飞舞的小球,似乎连同阳光下的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球场上穿着运动衫站在两侧的男孩和女孩配合默契,引发周围的侧目。

 都拥有出众的容貌和气质,很轻易就让人联想起一对璧人之类的形容词。

 “陈望月——”

 直到有个声音打破这份协调。

 然后,辛檀就看见,刚刚还全力以赴想着如何让自己丢球的女孩,一下就对球拍不管不顾,说了句抱歉哥哥,就快步撇下他去找声音的主人。

 辛檀顺着那个方向望去,看见球场门口的男孩,眼神一滞。

 从头发丝到脚踝都全然完美的,一出现就要夺走所有目光的,任何人都无法违心评价一句不美的一具身体。

 萨尔维的太子殿下,谢之遥来上课了。

 还真是罕事。

 他背着球包,脑袋上正正经经地扣一顶平檐球帽,看到陈望月就开始猛挥手,完全是小孩子碰见心爱玩具的表情。

 而陈望月也就那么听话地,被他牵起手,神情自若地靠在一起聊天。

 毫不掩饰的亲近。

 脸上的笑容,比今天的天气还要明媚几分。

 心一瞬沉到谷底,当辛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握拍的力气大得几乎可以把碳纤维材质的球拍捏碎。

 另一头。

 绿眼睛的猫咪正在看陈望月的球包,“好看。”

 他说的是球包边缘挂着的那只小熊挂件。

 陈望月解下来送给他,并大方地表示自己还有很多个。

 投桃报李的,知道陈望月正在学网球后,谢之遥立刻说,“我可以教你啊。”

 “我已经请到很厉害的教练了。”陈望月把辛檀指给他看,“那是我叔叔家的哥哥,他是去年卡纳全国u16锦标赛的冠军。”

 “我也很厉害!”谢之遥高高抬起下巴,“这里是红土球场,我最会打回旋球了。”

 “如果我不当萨尔维的王子,也许会去当红土的王呢!”

 陈望月一下就笑了,好像只要谢之遥出现,她就会忍不住笑。

 大概是因为十岁起就被送到卡纳,远离故土也远离人群独自生长着,谢之遥身上总有种与成人世界格格不入的烂漫和纯真,让陈望月不自觉就翘起唇角。

 只要用他绿松石一样的漂亮眼睛看过来,就很难拒绝他的任何请求,但陈望月还是守住了底线,“不行的,之遥,说好了的事情不能变卦的。”

 谢之遥并不能理解陈望月的瞻前顾后,他觉得这件事情再好解决不过了,“那我就去和他打一场,如果我赢了,他就要把你的教练之位让给我。”

 太子殿下说话算话,陈望月根本拦不住,才一下工夫,他就跑到了辛檀面前宣战。

 “陈望月的哥哥,你好,我是她的朋友,谢之遥。”太子殿下自我介绍干脆利落,也清楚显示出一件事实,当了几年同学,他丝毫记不住辛檀的名字,或者说根本没有花心思去记,“我们比一场吧,谁赢了,谁就是陈望月的网球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