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听了李若水的话,顿时满脸悲戚。
天子命自己守磁州,自己守住了。
可是守住了又如何?形势极速恶化,汴京城有零星消息传出来,官家派出几批使者赴金营谈判,反而助长了金军掌权者的气焰,不断加码,竟然命太上皇出城质押。
自己不能光盯着磁州一地。
是以,康王路过磁州准备继续北行时,自己极力劝阻,劝回了康王。
可如今看来,康王没有足够的勇气统领河北军队杀回汴京。
当初自己以“毛驴县令”的境况赴任,磁州满目苍夷。
自己用了不足一年的时间修复城池,屯田练兵,好不容易由乱及治,发掘了陈淬、张德、秦光弼等将才,打退了金军。
诚如李若水所言,只要我宗泽带着军队离开磁州,磁州将陷入混乱恐慌之中。
宗泽犹豫难决,李若水、沈放已告辞离去。
宗泽送三人离营,出神的凝望着他们的背影。
雪地泥泞难行,沈放和那个侍妾一左一右搀扶着李若水,小心的走着,像极了李若水之子女李子云、李子枫。
沈放……
字“国守”?
周礼云:国有大故,则守王门。
“我沈放不同,我只要去了哪里,就要保证那儿百姓获得保障。”
宗泽默默的回念着沈放的话,久久难以释怀。
这个沈放此时看来,哪是传闻中的桀骜不驯、目中无人模样?
这边厢,如月纳闷道:“哥哥,你为何不等宗老将军的答复?”
“宗老将军已答复我了。”
“他答复了?如月怎么没听见?”
“呵呵,不信你问李公。”
如月小娘子挽着李若水的手,故意扯了扯,问:“李府尹,宗老将军真答应了么?”
李若水心不在焉,却点了点头:“宗汝霖答应了。咱们北返时,进磁州城,带人走就是。”
如月左边瞅瞅,右边望望,见沈放与李若水都一副心思沉重之态,便乖巧的不再言语了。
许久,李若水开口道:“国守,你怎么不阻止宗汝霖,他若真的孤军前去澶渊津渡口,凶险无比啊。金军两路骑兵势头不小。”
沈放望着前路,应道:“这是宗老将军命里的坎,不熬过这个坎,他看不清楚自己的使命。”
“国守,老夫花了半年之久才搞懂你的想法。他宗汝霖比老夫性子还犟,澶渊津渡正是黄河边,宗汝霖这个犟种到了那儿也不会死心的。”
沈放现在满脑子都是宗泽临死前极其不甘的那六个字。
过河!过河!过河!
大宋从来不缺忠义之臣,可是在赵氏官家们眼里,忠义之臣的忠义之言都喂了狗。
自己本是籍籍无名之辈,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可,现在局势将自己引到了风尖浪头。
进一步,可借助金人之手除掉赵构。
退一步,也可借鉴朱元璋的做派“意外”死信王。
可是赵宋真的一无是处么?
赵桓、赵构苟且成这般可憎又可怜模样,民心依然向宋。
赵宋的覆灭,仅仅是时运不济,遇到了金国这个强劲又强盗般的邻居么?
宗泽明明已觉察到康王并没有他的王号那般慷慨,他自己却做好了赴死的决断。
再比如身侧这大儒李若水,若不是自己逆天改命,将他赚来真定,他将在这十几天内,为维护皇帝的尊严,在金营被断舌剜目,死状极惨。
隐隐约约的,沈放发觉,赵宋的施政之策和自己治军之道有些相似。
自己放手让伍有才、黄胜他们治军,自己只提供平台,结果是双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