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夏朔说完，孙阿婆便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口气低沉，脸面仍是垂着，瞧不见表情。
夏朔看着那团灌丛，四野无风，里面动了动，似乎有什么动物。
“昨天夜里我碰巧将葫芦打断，而且那味道我记得的，一喝便知。”说着夏朔从裤兜里掏出半只葫芦，啜着断面喝下了一口。
这个动作似乎让孙阿婆吃了一惊，她身子一颤，紧跟的道：“那你还喝？”
夏朔抹了抹嘴角，将半只葫芦举到空中大喊：“好酒！”接着又将脑袋凑近小声道：“不瞒婆婆，最近我得了一个神法，那神法藏在一本书里。我习来后便觉得这酒滋味真不错嘞！”
孙阿婆的声音变得有几分尖细：“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夏朔晃了晃腿，神色从容的答道：“我来这里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实在憋得慌，就同你这位......“
说到这儿迟疑了一下，似是没找到合适的词：老妖精？继续说道：“就同你这位老人家聊一聊，很多事憋在心里不说，人就会坏掉的。先从里面开始坏，最后就剩一张皮了，那不正好着了你们的道了嘛。”
孙阿婆低低笑了出来:“你这孩子，心倒挺细。老身我今年十二岁了，七年前偶得灵性，续了一命。”
“哦？还有这种机遇？”
孙阿婆不理会，兀自继续说道:“老神仙说我还有半载寿数，可越活啊就越不想死，眼瞅着一天天过去，我这身子越来越僵，就要和那些枯木叶子一样了。我孙儿孝顺，说是山里来了个年轻人，那皮子正嫩呢，穿在身上肯定又软又滑，哪像这个……”
说着孙阿婆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如鸡皮似的褶皱拱起，她叹了口气道:“要死的东西都会散出一股味来，我们你们还有这山野林子都会有味。有些树老死了，我们就围着悼念。小的时候不懂，老了老了，忽然就怕有天死了什么都不剩了。
你们还有个什么下葬守灵，忌日烧香。我们就曝尸在外，被鹰啄，被蛆爬。最后剩下白骨，被风一吹就没了。”
夏朔静静聆听，并未出声打断。此时旭日东升，阳光洒在二人身上，暖洋洋的。
孙阿婆身子发颤，白发散下，有几分凄然的道:“自从你们来了这点子山里，我们就昼伏夜出好生藏着。可这般害怕，还是被捉去不少。怨我们剥人皮，可你们又剥了我们多少皮子？它们都挂在你们的脖子上，每天睁着眼呀！”
她将脸庞仰起，眯着眼道:“凭什么这阳光就被你们得去？我们也想活，活的和你们一样长！”
风儿拂来，草儿轻摆。
半晌，夏朔开口道:“可就算你们披上人皮，兽终究是兽，成不了人的。”
孙阿婆嘿嘿一笑道:“这代不成便下代，下代不成就下下代。若非一日之功，那就百日千日万万日之功！”
夏朔悚然，暗想此话不错，人类由猿而来历经上千万年，何尝不是从兽开始。霎时之间，只觉四面山林邪气冲天，似有无数黄物伏在暗处。
他又转头瞧去，但见孙阿婆笑脸盈盈的盯着自己，眼中竖瞳，右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
“娃呀，我孙儿没了，你来当我孙儿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