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68年

 【任务时间：6天23小时19分07秒】
　　【保护时间：23小时19分07秒】　　【当前存活玩家人数：41983】　　陆析坐在e区中心地铁站杂货铺前的长凳上，从这个位置仰起头，可以透过玻璃地面看到天空。　　天空中高悬着一座五光十色的赛博城市，可以判断和诸神游戏有关，目前非玩家存在无法看到。　　2068年的人们对于天空有超乎寻常的痴迷，大型建筑的穹顶必然采用玻璃材质，楼房的四面也多用明净的落地窗装潢；更有一个“城市天空”工程，在整个蓝鲸市上空安装了一块巨大的景观玻璃。　　哪怕科技发展带来的环境破坏已经使得天空不再明亮、太阳被雾霾掩盖，大人们依旧会指着头顶的灰天告诉孩童，夐远的宇宙中无数文明正在诞生和陨灭。　　对宇宙的关注寄托了人类所有的浪漫，大量以宇宙探索为主题的文学艺术作品由ai生产出来，一个至今已有六十六年历史的网文平台更是将首页完全留给了宇宙频道小说。　　但在宏大的想象之下，大部分人类的现实生活枯燥乏味到了极点。　　陆析背后的无人杂货铺主要出售饱腹丸和健康丸。　　前者是一种体积只有一立方厘米的压缩食品，在服食后会在胃里迅速膨化，提供可以支撑人类工作一天的能量和饱腹感；后者则是一种特效药，在出现轻微不适时服食，可以压下大部分病痛。　　这两者在这个时代大行其道，人们习惯于在早晨起来买上两粒，解决生理问题后登上拥挤不堪的地铁，经由这城市的血管输送进全民建设的巨大磨盘，日复一日地重复机械的生活，像齿轮一样精确。　　在陆析朦胧的印象里，这个年代不应该是这样的；但他的知识却告诉他，以上便是这个年代应有的特性。　　一万年前的一个女人在山洞中被野猪撞倒，摔断了颞骨后再也没有爬起；一千年前的文人墨客在秦淮河上泛舟，瞬目间头颅砰然落地；一百年前染红了土地的血与火散去了，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历史脉络清晰可见，现代科技生根发芽，逐渐长成庞然大物，每一步都合情合理。　　陆析低下头，不再看天空。　　他看到了杂货铺前枯死的盆景树，干涸的树胶像是临死前不甘的眼泪；下水道边缘挂着白色的痰液，道路中央点缀行人滴落的汗渍，饱腹丸的塑封壳被扔在角落，沾满粘腻的灰尘。　　扫地机器人姗姗来迟，将人类留下的垃圾和体液吸进金属壳里，一路留下明亮的水痕。“清洁，稳定，高效，科学万岁！”机器人的音箱放着慷慨激昂的歌。　　直到此刻，周围环境的虚幻感才逐渐被一种真实取代。陆析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来到了这个不属于他的时代，在知晓自己从哪里来之前，便已经事实上到来了。　　他开始思考有关自己的事，挖掘潜意识里未被删除殆尽的意识残余。　　他发现自己习惯于坐着，过去应该有长时间的静坐，安静而专注地从事一些手上的活计；他同时还觉得自己待人很有耐心，能够心平气和地同满肚子都是问题的林顿讨论电车难题。　　他怀疑自己以前可能是一个心理医生，这个答案听起来比克隆人、人造人之类的选项要好得多。　　他决定了，等1号世界的任务结束，这就是他的身份了。　　……　　联邦时间十二时四十六分十七秒。　　【任务时间：6天23小时13分43秒】　　【保护时间：23小时13分43秒】　　【当前存活玩家人数：41981】　　齐筱箫穿着一身土掉渣的蓝布衫，用红色头巾裹住头发，背着一个大麻袋出现在了电动扶梯口。　　“十公斤白糖，超额完成任务。”齐筱箫在陆析面前站定，拍了拍麻袋，“我还专门换了这一身，乡村探亲风，应该不会引人怀疑。”　　陆析站起身，问：“你一次性购买十公斤白糖，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吗？”　　“f区不在意这个。”齐筱箫将麻袋往地上一扔，耸了耸肩，“就算我告诉他们我要去炸政府大楼，他们估计不是当我开玩笑，就是说早看联邦不爽了，要和我一起干。”　　一个小男孩翻过围栏，爬到地铁站顶部的玻璃地面上，像青蛙似的跳来跳去，又低下头对着下方的两人“嘻嘻”地笑。　　陆析说：“那就好，根据旁观者效应，这样的群体思潮中的确不容易诞生守序个体。”　　“这听起来不像好话啊。”齐筱箫吐槽一句，继续道，“对了，我可以弄来三辆二十年前的老古董汽车，没有接入城市管理系统，也没有安装智能驾驶程序的那种，你需要吗？”　　四十年代末，地球联邦建立之初，大量破产者驾驶私家汽车在街上肆意撞击人群，并在被警方包围后点火自焚，引发了大范围的恐慌。　　于是在五十年代初，联邦强制将所有车辆纳入城市管理系统，采用智能驾驶技术，防止此类恶性事件发生。　　但依旧有很多人暗地里保留了未经改造的车辆，或是出于对先进技术的不信任，或是怀有某种复古主义情结。　　“需要。”陆析问，“车的来源是什么？”　　“我老大，嗯，就是f区秦淮赌场的老板，收藏了一堆前飞跃时代的东西，我跟他关系不错。”齐筱箫说着，话锋一转，“你要不要去见他一面？　　“他是个反联邦分子，手下的弟兄个个杀人不眨眼，到时候说不定能够帮上忙……”　　头顶玻璃上的小孩做了个鬼脸，见两个大人没有搭理他的打算，蹦蹦跳跳地跑了。　　陆析将手插进口袋，问：“他知道我和林顿的存在吗？”　　“嗯，知道。”齐筱箫眨了眨眼，“十斤白糖是从他那儿搞的，他问我要干什么，我就含糊地说了一下。他以为你俩是我新交的朋友，想见你俩一面。”　　陆析沉默两秒，从口袋中抽出手，说：“好，等制备完炸弹，我跟你一起去f区一趟。”　　……　　联邦时间十三时十二分四十八秒。　　【任务时间：6天22小时47分12秒】　　【保护时间：22小时47分12秒】　　【当前存活玩家人数：41975】　　林顿下了地铁，站到陆析和齐筱箫面前。　　他将背包从双臂上褪了下来，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一瓶五百毫升的花生油和一袋一公斤的面粉。　　“只能买到这些，再多的就要写条子注明用途了。”　　他触亮手机屏幕：“不过在来的路上，我给我爸发了一条短信，希望他以联邦级人才的身份帮忙牵线搭桥，以便我们赶在敌对队伍到来之前联系上蓝鲸市政府，率先达成合作。”　　陆析问：“你有没有透露有关我和齐筱箫的细节，以及‘杀死一千人’的任务？”　　“没有。”林顿摇头，“我和我爸说的是，我加入了一个科创课题组，研究过程中发现了一些比较紧要的城市建设问题，希望能和市政府相关人员交流讨论。”　　他顿了顿，补充：“敌对队伍如果想在人海中找到我们，肯定要仰赖联邦政府的人力和技术。　　“他们的任务目标是抓捕作为动乱因子的我们，比我们更加符合政府一贯以来的维稳需要，和政府的合作基础要好很多。　　“因此我认为，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并且尽量避免对蓝鲸市造成实质性伤害，以此来表现我们的诚意。”　　齐筱箫“嚯”了一声，问：“所以，现在你爹回信了吗？”　　“还没有，他比较忙，一整天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是常事。平时我妈打过去也一样。”林顿看了眼手机，“如果今晚十二点他还不回消息，明天我直接给市政府打电话。”　　“好。”陆析说，“明天的事到时候再说。先去我的实验室制备炸药，一共有一百个遥控起爆器，我计划全部制成遥控炸弹。　　“然后，我会和齐筱箫一起去f区秦淮赌场，见齐筱箫的老大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