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公平博弈

 桌子中央的显示屏上浮现出一行新的文字：
　　【玩家不可向旁人展示自己的身份牌，窥牌行为也不被允许】　　看来公开身份牌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想想也是，诸神游戏又不傻，怎么会容许玩家用这么耍赖的方式轻易通关？　　眼镜青年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伸出两指按住自己那张身份牌，将它拖了回去。　　纹身男一边用从t恤上撕下的布料擦拭脸上的血，一边问：“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怎么知道谁是‘鬼’，谁是‘人’？”　　农民工也说：“俺就读过初中，啥也不懂，咱难道就由着鬼乱杀人吗？”　　“不会。”眼镜青年抬手一指墙壁上的两扇房门，淡淡道，“我们一共六人，这里有两间房间。　　“只需要每间房间进三个人，第一轮游戏结束，看哪间房间死了人，‘鬼’就在哪间房间剩下的两个玩家之间。”　　林顿快速计算了一下，皱眉问道：“可是按你这么说，不还是要死三个玩家？只是把死者换成了两‘人’一‘鬼’。”　　“不。”眼镜青年摇头，“死三个人只是最坏情况，如果我们在二选一的投票中选对，死两个就够了。”　　学生妹点点头：“我明白了！第一轮游戏死一个‘人’，然后我们从剩下的两个玩家中把‘鬼’投出来就好了。”　　她收敛了哭腔，一把抓住眼镜青年的衣袖：“大佬，我……我可以和你一个房间吗？我真的好害怕……”　　已知眼镜青年不可能是“鬼”，和他共处一室，三名玩家中有鬼的概率仅有四分之一。　　如果加入没有眼镜青年的那个房间，同伴中有鬼的概率则是二分之一，大了足足一倍。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眼镜青年态度冷淡，“我在提出破局方案后，便是‘鬼’牌持有者的眼中钉，他定会想方设法杀死我。　　“我不会相信任何主动提出和我一间房间的玩家。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将一切交给命运。”　　他从口袋中摸出五张不知在什么时候撕好的纸条，握在手中：“这些纸条中，有三张较长，两张较短。我将和抽到较短纸条的玩家进入同一间房间。　　“只愿命运站在我这边，抽到较短纸条的玩家都是‘人’。”　　眼镜青年已然通过理性的分析在玩家之间确立了权威，众人也都清楚，和他一个房间较为安全，此时自然没有拒绝之理。　　圆桌并不大，眼镜青年将握着纸条的右手放到中央。玩家们陆续从他手中抽走一张纸条，放到面前的桌面上，和其他人比较长短。　　“我抽到了！”学生妹举起手中只有半截大拇指长短的纸条，惊喜地叫道。　　她将纸条递向眼镜青年：“这个算短吗？我是不是可以和大佬你一间房间了？”　　眼镜青年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轻轻颔首：“这的确是两张短纸条之一，等会儿你和我进同一间房。”　　另一个抽到短纸条的是纹身男，顶着满脸的血，默默站到眼镜青年旁边。　　三人径直走入编号为“0”的房间中，房门在他们身后关闭，隔绝一切声息。　　农民工凑到林顿旁边，颤着声说：“小伙子，俺是‘人’牌，你也是‘人’牌是伐？”　　林顿郑重地点头：“对，我是‘人’牌。”　　他能够理解农民工的恐惧。　　和眼镜青年一间房，由于有人吸引仇恨，另一个人在第一轮游戏中的死亡率无限接近于零。　　而另外一间房，光是存在“鬼”的概率就有二分之一，还不知道那个“鬼”会随机杀死谁……　　人都是怕死的，开始答应进入诸神游戏，可能是叶公好龙。等冷静下来，如何能不害怕呢？　　林顿低着头，走进编号为“1”的房间。农民工不安地跟在他旁边，左顾右盼。　　粉发女孩大大落落地走了进来，看着两人笑：“小哥，大叔，你们别害怕，我也是‘人’。”　　房门闭合后，视野陷入一色的漆黑，视线左上角的浅蓝色界面浮现出标示游戏进程的文字。　　【0号世界-抓鬼游戏】　　【第一轮游戏开始，“鬼”牌请杀人】　　【5、4、3、2、1】　　【“鬼”牌行动结束，第一轮投票开始】　　房门打开，外界的光线透入房间。　　林顿环顾四周，农民工和粉发女孩都好端端地站着，无人死亡。　　答案很明显了，“鬼”牌不在他们这儿，在另一间房间，和眼镜青年一间。　　死的只能是眼镜青年！　　“我去隔壁看看！”林顿快步跑出房门，向隔壁的0号房间赶去。　　纵然刚遇见没多久，连认识都谈不上，他还是难免感到惋惜。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能够理性分析局势、制定方案，本应发挥更大的价值，不该浪费地死在这里。　　往者不可谏，林顿只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找到指向凶手的蛛丝马迹，将其排除出局，以免产生更多的牺牲。　　他急促地喘息着，在0号房间门口站定。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大开的房门后，纹身男的身躯横躺在门口，失去手掌的遮蔽，血液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扭曲成舞蹈的红蛇。　　他的手上也都是血，蹭到了衣服上，块块斑驳的暗色在深蓝色的衣料上晕开，起先像是水渍，在积累到足够多后终于显出鲜血的色泽。　　眼镜青年没死，死的是纹身男，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房间里只剩下眼镜青年和学生妹还活着，根据排除法，学生妹是“鬼”……　　难道说她前期所有的恐惧和怯弱都是在表演？　　等等，“演”？　　林顿的思维捕捉到一个字眼，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　　为什么他要在第一时间排除眼镜青年是“鬼”的可能性？　　有没有一种可能，眼镜青年故意站出来分析局势，就是在误导其他玩家？　　不然，作为理性人的他为何不明哲保身，而要抛头露面成为注意力的焦点？　　学生妹站在眼镜青年面前，抽抽搭搭地质问：“为什么死的会是他？大哥哥，你不是说你一定是第一个死的吗？”　　“我不知道。”眼镜青年轻轻摇头。　　他垂眼注视了一会儿纹身男的尸体，用指节一下下地敲击腿侧，半阖着眼似乎在梳理思绪。　　两秒后，他睁开眼，条理清晰道：“情况一，我当众说出‘我会被优先杀死’的结论，给‘鬼’造成压力，使他将‘杀死我’与‘暴露自身’两者联系起来，从而在第一轮游戏中放弃对我下手。”　　“情况二，我忽略了‘空间’的概念界定不清，哪怕进入不同的房间，我们依旧身处0号世界中，可以算成处于同一空间，‘鬼’牌持有者可能位于任意一间房间。　　“情况三，‘鬼’通过杀死第三人故布疑阵，引导其他人怀疑我，以便在投票环节让我出局。这样只需要在第二轮游戏再杀一人，就可以获得胜利。”　　“你是想说我是‘鬼’，故意杀了别人来嫁祸你吗？我又不是傻子，明知道会引起怀疑还杀人……”　　学生妹红着眼睛，注视着眼镜青年：“反而是你，最先站出来分析局势，就是为了掌控话语权吧？在第一轮游戏杀死那个叔叔，是因为他打架很厉害，不容易受你控制……”　　眼镜青年好像没听见她的指控，面无表情地凝望眼前的虚空，仿若遭受雅典愚民攻讦的苏格拉底，又如进入待机状态的机器人。　　林顿走到他面前站定，冷冷道：“你的话语前后矛盾。情况二中，如果房间真的不构成限制，‘鬼’完全可以先杀死你，再诱导我们票死其他人，而不必要留着你这个不安定因素。　　“还有，我不相信以你的智商会不知道，作为‘人’要想活到最后，最佳方式是保持沉默，而不是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分析这、分析那。”　　“不。”眼镜青年摇头，“在缺少信息的狼人杀游戏中，愚民走投无路下往往会做出率先将聪明人排除出局的愚蠢选择。　　“我扮演不了蠢货，所以不得不使用一些比较复杂的手段。哪怕被‘鬼’杀死，也好过被你们草率地害死。”　　【请指向你认为是“鬼”的玩家】　　【投票倒计时：00：00：59】　　绿色的文字在空间中浮现，伴随着冰冷的播报声。　　学生妹立刻抬手指向眼镜青年，环视众人：“你们相信我，他就是‘鬼’。我和他一间房间，在那个叔叔死前，他动了一下。”　　“你说谎了。”眼镜青年掀起眼皮看了学生妹一眼，昏暗的光线下瞳孔折射鬼魅般的蓝紫，“我是‘人’，不是‘鬼’，除此之外，我无法做出百分之百确定的判断。”　　他移开视线，用清冽的声音咬字清晰道：“这一轮投票，我弃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