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个时候感觉,大概此时突如其来的,不仅仅只是这场雨。
因为从前的家庭缘故,明楹几乎很少会想要与别人产生什么实质性的联系,但此时她心间猛地落下的那场雨,远比外面密密匝匝落在地面上的雨,还要喧哗。
雷声远去,傅怀砚收回手,轻声开口:“稍等。”
说完他打开车门,撑着伞离开。
因为哗哗而下的雨,他的身影看得不是很真切,只能依稀看到是朝着哪个方向去的。
雨势很大,往来的人很少,刚刚明楹从车窗往外看的时候,a大附近的不少店铺门口都是行人寥寥。
大概几分钟的时间,傅怀砚撑着伞回来。
他身上的衣服被雨滴上了几处,洇开了一小片,他随意将外套脱下来放在后座上,然后将手里拿着的牛奶递给明楹。
或许是在便利店里刚刚才加热过,拿在手里还有点烫。
他抽了张纸垫着,放在她手上。
大概是真的还把她当小朋友。
这是她以前的习惯,雷雨天的时候,何姨在别墅的话,会给她热一杯牛奶送过去,怕她晚上睡不着。
也有因为她初中的时候个头实在不高,想着让她再长高点儿的意思。
明楹手指握着那杯温热的牛奶,抬起眼睛看他。
她指尖抵了抵杯壁,“傅总之前和我说的事情,我已经考虑过了。”
她的语气很一本正经,傅怀砚抬眼,神色稍敛。
很难说清楚是什么感觉。
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可以说成是,他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点儿不确定。
他从前一向都胜券在握,所以现在这种感觉,向来都很少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就像是没有固定答案的试卷,所有的选择他都没有底,一切都是未知,全由她来断定对错。
“鉴于我们确实认识了很多年……”
她声音很小,看着他接着开口:“所以,可以插队。”
相对距离是用非长度单位度量的空间距离,就像他们之间。
她一直都觉得他们之间就像是远去千里的两条线段,相对距离一直都在增长,可是此时手上温热的触感却又很真实。
傅怀砚没应声。
明楹说完这句话以后,轰然的热意逆流而上,猛地侵入了她的耳后。
她没好意思看他,感觉到车厢内部的静寂才抬起眼睛,看到他此时的瞳仁很黑,压着一点儿车窗外的晦暗,和雨刮器晃动的光影。
漆黑,淡漠,像是山雨欲来。
他没说话,修长的指节拨弄着手中的檀珠,清晰可闻的木珠摩挲声,再加上簌簌的雨声。
明楹手指抵住那杯牛奶,实在不太好意思和他继续在同一个车厢里面待下去,抬手握住车门把手,“我,我先回去了。”
她扣住把手,车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隙,感觉到带着水汽的夏风拂来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扣住。
下一瞬,手腕被他使了一点儿力气,她被带着坐回副驾上,车门也随之被带上。
发出沉闷的关门声。
明楹下意识看他,傅怀砚将手腕上的檀珠带回到腕上,然后落下了车内的中控锁。
清晰而统一的落锁声,车门全都被锁。
他稍微靠近了一点距离,垂着眼睑。
“先别走。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傅怀砚缓声问,“……说清楚。”
几近是哄人的语气。
他的手甚至还在扣着明楹的手腕。
明楹抬起眼睛看他,“刚刚你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转正,我觉得,回去就可以给你发拟录取的通知。”
“我这么说的话,你清楚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车厢内又静默了一瞬。
在这片刻的沉默中,明楹听到的不是车窗外的雨声,而是自己的心如擂鼓。
“唔。”傅怀砚手指抵住下颔,“你刚刚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转正了。”
他的尾调拉长,带着说不清的暧昧,“嗯?”
“……女朋友。”
明楹被他叫得有点羞耻,对这个身份还很不适应,抬手扣住车把手,刚准备让他打开中控锁的时候,车窗外面突然又亮过一道恰如白昼的光。
在这瞬间的白昼中,他刚刚在半明半昧的光下的神色倏而清晰可见,他惯常淡漠的眼瞳之中,居然带着清楚的笑。
明确的,让他过往的那点疏离与淡漠全都消融的笑意。
他抬手又覆上明楹的耳际。
玻璃外的雨声积攒,他这次侧身靠近,明楹愣神之际,下意识也朝着他靠近了一点。
几近是呼吸都清晰可闻,他之前发梢的湿濡还没完全干,刚刚出去了一趟,身上带着淡淡的水汽。
大概是思绪错杂,明楹连刚刚远走的那声闷雷声都没有太注意。
全部的注意,都落在面前的傅怀砚身上。
靠得太近了。
近到他颈侧的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明楹视线从他的瞳仁顺着往下,一路到了他的唇上。
唇线很好看。
明楹一直都知道他长得很好,不然也不会在她的整个学生时代里,他都是无数少女心事的来源。
可是却又从来都没有这么一刻,有这么明确的认知。
她的脑海里面不知道怎么,冒出来了美色误人这四个字。
加大加粗,循环播放。
周遭静寂无声,傅怀砚低着眼睛,视线落在明楹身上,顺着往上与她对视。
静谧的车厢之中好像是蒸腾的容器,奔涌上来,快到让人几近分辨不清到底是通过什么介质来传播。
明楹几近想要撤离的时候。
他眼睑半垂,手撑在一旁,在这个时候突然低声问她:“……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