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慢条斯理, 听不出是什么意味。
这并不是见不见得人的问题。
明楹刚刚走得快了一点，此时呼吸还没有完全平复回来，正在微微喘息。
细吊带勾勒出她纤秾合度的身材, 莹润的珍珠色泽极好, 映着白皙的肤色。
她站在原地，此时胸前正在小幅度地起伏。
傅怀砚垂着眼睑, 视线从她微张的唇上停了一会儿。
他抵唇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明楹小声回他:“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傅总应当知道你在a大的名声, 毕竟是多少学妹学姐前赴后继都摘不下的高岭之花，所以万一被人认出来的话, 应该会很麻烦。”
傅怀砚听她说话，片刻后低笑了声，“……怪不得。”
“啊？”
明楹有点愣，下意识抬头看他。
“怪不得之前这么为难，原来不仅仅是明大美女难约这一个原因, 还因为怕麻烦。”
他看她，语调有点慢悠悠的。
“辛苦了。”
现在距离宵禁还剩下五十分钟左右，学校附近有几家味道还不错的馆子, 这个时候还有不少吃夜宵的学生, 所以现在这些馆子都还在营业。
明楹之前问了傅怀砚想吃什么, 他只回了句随意。
凭借明楹对他实在浅薄的了解，她觉得他应当不喜欢重油重辣, 所以犹豫了片刻，走到了一家快要打烊的馄饨店。
这家馄饨店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 从明楹入学开始就一直在了, 据说已经开了十几年, 一直都没换过老板。
逼仄的店面中，穿着围裙的老板已经在收拾餐桌，昏黄的灯光下，能看到老板头顶上锃亮的反光。
这个时间点，a大附近的烧烤店人还很多，这家馄饨店已经没有什么食客了，只稀稀拉拉坐着两三个人。
老板听到门口传来声响，手在沾满油渍的围裙上擦拭了几下，笑着开口:“两位吃点什么？三鲜还是鲜虾？都是招牌的口味。”
“鲜虾。”明楹温声，“谢谢老板。”
她看向傅怀砚，低声问他:“你呢？”
“和你一样就行。”
“两碗鲜虾馄饨，麻烦了。”
老板爽朗地笑笑，将抹布拿在手里，“好嘞！”
“今天的馅都是活虾剁得，鲜得很，你们先找个地方坐着，锅里汤都还煨着，上好的筒子骨炖的，一会就好！”
傅怀砚站在明楹身后，“老板。其中一碗麻烦不要放葱。”
明楹听到他说话，刚准备也开口，却没想到老板应声，直接就掀开厨房的帘子，往里面走去了。
明楹选了个角落的位置，用纸巾细细地将座位与桌子又擦拭了一遍，示意他坐。
“傅总也不吃葱吗？”
傅怀砚用温水洗了一遍碗筷，然后抬起眼睛看她。
“不放葱的那碗是你的。”
他将洗过的碗筷递给她。
明楹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因为他刚刚随意的一句话而怔住。
她不喜欢吃的东西很多，甚至很多都是稀奇古怪的，比如生的胡萝卜能吃，但是炒过的就不喜欢，又比如她喜欢番茄蛋汤但是不喜欢生吃番茄。
还有她一直都很不喜欢葱的味道，这件事就连何姨都不一定知道。
她手指缩了一下，很快就回神接过他递过来的碗筷，自此以后也并没有再开口。
小馄饨熟得很快，老板没多久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上来，笑眯眯地让他们小心烫，慢慢吃。
傅怀砚将其中一碗推给明楹，然后对老板道谢。
老板手在围裙上又擦了擦，连忙摆了摆手，“客气什么！”
他刚刚目睹了傅怀砚做的事情，笑眯眯地开口:“小伙子长得俊又会照顾人，现在真不多见了。”
“应该的。”
老板朝着明楹笑，“小姑娘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呐，眼睛放尖点，把握把握。”
他说完，正巧隔壁桌子上有人吃完，他就急匆匆地前去收拾桌子了，也没有再在这里多待。
明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觉得气氛微妙，此时也不知道开口说点什么，就只能默不作声地用餐。
馄饨很鲜，汤底也很香，放了一点紫菜和虾皮提鲜。
之前一直都在赶毕设，修改排版，在饭局上也没吃什么。
明楹吃得很缓慢，但是还是基本上全部吃完了。
她吃完以后抬起眼，就看到傅怀砚此时已经半靠在椅背上，正在敛眉看着自己。
他神色有点儿懒倦，天生带着一点疏离。
不是什么好接近的模样。
此时在昏黄而逼仄的小馆子里面，与她视线相接。
明楹有点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吗？”
“没有。”他顿了顿，“吃完了？”
明楹点了点头，他已经打开手机，对着柜台那边转了账。
清晰的收款到账的声音在馆子里响起。
两碗馄饨二十四块钱，这点钱对他来说可能是掉在地上都看都不看一眼的数额，但是在之前说好，是明楹请他吃饭。
“嗯？”明楹拿出手机，“那我把钱转给傅总吧。”
她没存他手机号，但是很早之前在微信刚刚兴起的时候，好像因为什么事情加上了。
她在列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都没找到他在哪。
没给他打备注。
傅怀砚看她现在的动作，大概是明白了她现在为什么一直都在翻找，很轻地笑了声。
这点接近于气声的笑让明楹有点不好意思，这种类似于在正主面前被抓包的窘迫让她耳畔都带着一点红。
之前随便加的时候，也没想到之后还会和他有什么交集。
所以就连备注都没打。
她那时候还以为，他很快就会把自己从列表里面清出去。
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她从来没有预料过的发展。
明楹交际面不算是特别广，只是因为大学参与社团加了不少人，还有实习必要的社交，所以微信林林总总加起来的人也不少。
有些也没打备注，大多都是她知道不会再来往第二次的人，她一向不太喜欢做主动删人的人，所以都还留着。
那个时候也没想到，这个她以为不会有交集的人，现在正在站在身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翻找。
明楹找了好几遍还是悻悻无果，她抬眼看向傅怀砚，声音带着一点心虚。
“之前……好像是忘了打备注了，麻烦傅总发一个消息给我。”
她怕傅怀砚也没给她打备注，连忙解释:“我的微信名是一个大写的m。”
傅怀砚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随手发了个‘1’过来。
他发得很快，好像都没怎么翻找。
明楹手机震动了一下，看到对方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空白，昵称是一个大写的‘y’。
她平时并不常看朋友圈，但是对这个人，她有点印象。
印象中，这个人，好像并没有屏蔽自己。
她犹豫了一下，点进他的主页看了看。
果然没有屏蔽她。
他并不常发什么，从头划到尾，也只有寥寥数条动态。
她与傅怀砚没什么共同好友，所以点赞列表和评论区都是空空荡荡。
只有一条下面，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大她几届的学长，与傅怀砚同届的建筑系直系学长，宋沥。
建筑系要读五年，明楹与宋沥有一点部门事务上的交接，所以才加了好友。
她也没想到，会在傅怀砚的朋友圈下面看到宋学长。
傅怀砚发的应该是一张自己拍的风景照。
佛寺烟火缭绕，姜黄的墙壁上，树影婆娑。
【宋沥:不是吧傅大少爷，搞个暗恋现在还求上佛了？】
【宋沥:想追就追，搁这暗自神伤什么。】
明楹看到这里，手指稍顿，突然想到了这位宋学长发过一条朋友圈。
她那时候只是随便地翻过去了，也没留意，此时联系到这条，她才恍然有了点儿印象。
她顿了片刻，然后从联系人列表找出宋沥学长，点进他的朋友圈。
这个学长话很多，因为在设计院上班，每天不是转发养生公众号，要么就是怒斥行业加班惨无人道惨绝人寰，要么是絮絮叨叨甲方改来改去居然最喜欢他最开始的那个方案，合理怀疑甲方是想让他短寿然后移花接木吸他阳寿。
明楹翻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之前那条朋友圈。
【宋沥:不是吧，大少爷居然也玩暗恋那套，本年度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消息，发在论坛上估计也是a大校史里面骇人听闻的事了，比穿着镶钻比基尼的大猩猩看杜拉斯的情人还让我震惊，不亚于现在李拓笑眯眯地对我说你就是我教书历史上的璀璨明珠，建筑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 [流汗][流汗]】
李拓是带建筑设计课的老师，一向都是严厉著称，每次上他的课，每次方案都能被翻来覆去地找到缺点，每个在他组里的至少都要改上十几二十遍的方案，从土方工程量到挡土墙的断面结构，哪里都能被他挑出问题来。
被李拓笑眯眯地夸奖，无异于普利兹克奖今年给到小孩涂鸦的概率。
宋沥是建筑院的交际花，与明楹也有不少好友重叠。
下面不少人评论。
【郑茜:谁啊谁啊？放个耳朵。】
【宋沥回复郑茜:猜猜。】
【郑茜回复宋沥:这哪里猜得到！什么大少爷？哪一届的，我们这届的建院的吗？】
【宋沥回复郑茜:[闭嘴][闭嘴]】
【程佳佳:[耳朵][耳朵]】
【林燕:看看大猩猩。】
【宋沥回复林燕:？】
下面也有人真的是在猜的，有人居然猜到了是傅怀砚。
宋沥基本上每条都回，就只有这条没回。
宋沥与傅怀砚以前认识，这一点不少人都知道，但是之前却没有人往傅怀砚身上猜。
毕竟这么一个人，没有人会觉得他也会暗恋。
宋沥没回这条，但是有人不少在下面回复的。
【颂:哈哈哈哈哈谁会暗恋都可能，但你要不要看你打的是谁的名字，那可是傅怀砚！】
【马明章:他这还需要暗恋？】
【冯娜:这话的冲击力不亚于昨天我在食堂看到草莓炒排骨[龇牙]】
下面不少人都是在哈哈哈的，后面宋沥也没说到底是谁。
也没有人在意了。
这件事部门当时还谈论过，始终无果，所以明楹也听说过。
却没想到，这个人，好像真的是傅怀砚。
明楹手指在屏幕上停顿很久，也有点没想到。
傅怀砚……居然也会暗恋？
“明楹。”
他突然叫她。
“有点不太公平。”
明楹回神，视线从屏幕上收回。
傅怀砚此时凑近了一点，将手机反过来到她面前，语气慢条斯理的。
他也点开了她的朋友圈，只能看到白色的背景下，一道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