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 30 章

    火势不知何时弱了下去,只在焦土废墟中散发最后的余热。


    晓天仪呛咳几声,似是见危机已经告一段落,松懈之下再忍不住昏了过去,连带着陶泽死沉的身体一起滑落。


    林归伞没有阻止,小心将这二人放在地上,偏过头。


    摇摇欲坠的墙便在这时彻底倒塌,她与隔壁房间的三人再无阻拦。


    短暂的寂静过后,拉斐尔神色如常,关切道:“林小姐怎么还在这里,不和其他人一起疏散吗?”


    林归伞咳出一口嗓子里的烟,声音低哑地说:“逃生通道的路堵死了,只能先来这里避难。”


    “医生呢?你也就算了,为什么我哥也在?”


    拉斐尔头疼地往边上一瞥,极乐正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津津有味看戏。


    “我追着他来的。”尽职尽责的医生说,“至于林小姐的哥哥,路上遇到实在担心你就跟过来了。”


    林雨停张嘴就想说放屁。


    被拉斐尔不着痕迹睨了眼,读懂这一眼合作对外的意思,他越发不服气。


    极乐是个目的不明的二五仔又怎样?不还是在小伞面前揭穿了这变态医生的真面目?


    为了让小伞从这个噩梦般的世界真正醒过来,他就算被当做杀害她双亲的怪物也在所不惜。


    林雨停如黑曜石般的纯净深邃眼眸里,浮动起雪花片似的霉斑。


    异样的气息正自他身上涌现,仿佛油画上挥毫落下的水墨丹青,撕开这个世界隐隐的割裂感。


    极乐便是在此时出声。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他那老掉牙的招数还能起效吧?”白发少年夸张捂住嘴,啧啧有声地惊叹。


    他扭头问林归伞,“睡美人小姐,你还困吗?”


    林归伞摇摇头,“睡得够久了,有种这辈子都不想再合眼的感觉。”


    拉斐尔听他们的一问一答,神色逐渐变得严肃,“林小姐,你还是听信了极乐的话。”


    “也许吧。”


    林归伞满不在乎地说,摸了把脸颊上的黑灰,叹气道:“医生,我受够了这一切。”


    “你说是我杀害了父母,出于负罪感扭曲现实,编造出怪物的幻觉。”


    拉斐尔轻轻颔首。


    林归伞坦然道:“过去我就是深陷在这样的痛苦中,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世界上有怪物,怪物能随心所欲篡改现实,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是符合逻辑的。”


    “反倒是我杀害父母的那套说辞,在动机方面并不能完全成立。”


    林归伞笑了笑,她说起这件事已经能用平静的态度,“父亲与母亲,两条生命实质性的重量,像极了现实才有的沉重。”


    “怪物存在的世界太美好了,我只需要将所有罪责一股脑甩给我哥,满心满眼只要报复他就好。”


    林雨停被打断的不满散去,眼神复杂与她对视。


    视线的接触只有一刹,林归伞率先挪了目光,淡淡地说:“两套世界观的割裂,造就了我摇摆不定的痛苦。”


    “极乐所说都是真的,极乐是个教唆犯。”


    “财宝的存在证明陶泽的侠盗身份不是妄想,那套挖出来的财宝实际上中途被萧夺替换。”


    “这场火灾的背后是一场悲剧,但那其实是几个怪物之间的博弈。”


    林归伞逐一细数,进入负一层后发生的各种怪事,“好像无论那种说法都合情合理,甚至里面还有我自己的找补。”


    “我分不清。”


    “也没必要分清。”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一味地坚持,告诫自己切勿受幻觉诱惑。


    林归伞眉眼弯弯,畅快地拍了下手,“我突然发现两套世界观是可以融合的。”


    “怪物们真实存在,祂是潜意识对现实的夸张表达,是那些我未曾意识到的暗流汹涌,现实也不一定要逻辑缜密,有时候比小说更无厘头更夸张。”


    “我不知道杀害父母的凶手是谁,是我,还是他林雨停?”


    林归伞伸手指了指兄妹俩,又耸耸肩,“但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这件事除了深深的心痛之外,我并没有罪恶感。”


    拉斐尔欲言又止。


    “医生。”林归伞径直打断他,“你也不用做出一副犹豫自责的模样,好像我走入了什么歧路。”


    “我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极乐在内,他在我眼里也没安好心。”


    极乐莫名被她提一嘴,委屈巴巴,满眼控诉。


    林归伞全当没看见,她憋屈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心境豁然开朗,一时间说上了头,“我连自己反复横跳的记忆都不信,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潜意识对某件事的第一感受。”


    “拉斐尔。”


    她直呼其名,不讲礼貌,更没带医生的称呼。


    拉斐尔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


    撕开平日里文静内敛的印象,就像大家闺秀的千金小姐扯下繁复裙装,回归天性使然的自在与逍遥。


    林归伞眸光清澈,“也许在现实里这就是医院,你也是一个考了资格证的医生。”


    “但我看到的是陶泽身上发生的悲剧,是谢言竹的自杀未遂,是晓天仪几年时间的孤苦。”


    “治不好就别治,反倒害我们白受罪。”


    林归伞直言,“病人们好端端待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无知无觉地幸福度日,是医院非得将他们拉回现实,又做得不彻底。”


    “知道这在我看来像什么吗?”


    林归伞轻声嗤笑,“要么这座疯人院在刻意折磨所有病患。”


    “要么,就是拉斐尔你,是个无能的庸医。”


    拉斐尔面露错愕。


    这位金发碧眼,年轻俊美的外国医生,怕是此生都没听过这种言论。


    蔚蓝澄澈的眼眸微微睁大,内里一汪湖泊掀起剧烈涟漪,带来斯文气质的银框眼镜也无法遮掩他的猝不及防。


    死一般的沉寂持续了很久。


    “噗嗤。”极乐率先忍不住,海豹式拍肚皮,笑得肩膀直发抖,眼泪都流了出来,“庸医……噗哈哈哈……庸医!”


    他甚至念了两遍,才擦了擦眼角问,“怎么想出这个的?林归伞你简直是个天才!”


    林雨停也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一脸的幸灾乐祸。


    拉斐尔的惊愕只持续了短暂数秒,他舒缓眉眼,很快敛了表情恢复从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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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推了推眼镜,噙着无奈的笑,慢条斯理地说:“林小姐,你明明猜到了真相,却宁肯相信我是一个庸医。”


    “该说是受宠若惊吗?”


    林归伞一怔。


    真相?什么真相?


    她回忆起方才的无心之言——


    疯人院在刻意折磨病患。


    林归伞霍然仰头,正见拉斐尔直直注视着她,一双蔚蓝的眼眸半垂,本该纯净柔和的色彩却流溢出极深的恶意与嘲谑。


    她看到拉斐尔双手合拢,仿佛在温柔地捧起这遍地狼藉。


    与此同时,整座疯人院随他的心意而动,四处散落的电线蛇一般游回墙体,破碎的灯管与天花板向上空飘浮,恍若雪白的纸片间闪烁着的云母粉。


    负一层正在倒退回火灾发生前,一切竟显得如梦似幻。


    紧接着,林归伞察觉有什么东西包裹上她的身体,力道轻轻柔柔,她却像被抽空了力气般,四肢沉重如灌了水泥,根本挣脱不得。


    意识也变得昏沉起来,眼皮直往下坠。


    朦胧间,她听到林雨停震怒的声音,还有极乐惊慌失措地抱怨某人不讲武德。


    她的世界就这样彻底陷入黑暗。


    再然后,耳边听到了清脆的滴滴声,间隔一定频率响起,清凉的空气几乎是强行灌入鼻腔,与肺部火烧火燎的疼痛形成鲜明对比。


    林归伞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天花板。


    她试图起身,四肢酸胀难耐,稍微一动就是撕扯般的剧痛,肌肉仿佛成了磨损殆尽的橡皮筋,一星半点的拉力就能崩断。


    林归伞只颤巍巍抬了下脑袋,就重新倒回去,她只能艰难转动脖子,看清自己眼下的处境。


    床头正有一台运作中的呼吸机,输氧管顺着床沿一路连接到她的鼻下,之前听到的滴滴声源自心电图。


    她这是,怎么了?


    没过多久,能给予她解答的人自门口现身。


    拉斐尔身着一丝不苟的白大褂,金色过肩长发梳理得柔顺,因他俯身的动作垂下几缕,扫过那双蔚蓝的眼眸。


    他含笑说:“林小姐,你终于醒了。”


    林归伞张了张嘴,嗓子像被刀割过一般的疼。


    拉斐尔赶忙叫住她,“火灾的时候呛入太多烟尘,你现在不宜说话。”


    林归伞盯着那张脸片刻,眨了眨眼,记忆瞬间回笼。


    在极乐的暗示下前往重症监护室避难,她见到了与林雨停一起出现的拉斐尔。


    她冷笑,顽强用气音说:“不甘心被我识破,于是整这一出吗?”


    “你这次又是写的什么剧本?大火中来不及撤离,熏哑了嗓子,躺床上半天不能动弹的可怜虫?以为这样能困住我?”


    林归伞腰肢绷紧,用上全部力气试图直起身。


    拉斐尔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她憋红了脸地挣扎,一直等她即将坐起,才像玩弄猎物的猫科动物般姗姗来迟,一指头将她戳倒。


    “林小姐应当好生修养。”


    他不含感情地叹息道,微凉的指尖轻轻拨弄林归伞汗水岑岑的额发,替她撩至耳后。


    “不论你对我有什么误会,赌上医生的名义,我一定会治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