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木 作品

6. 施展茶艺

    翌日,谢令仪一大早与念念用完了早膳,随后便遣人将她送回了叔母住的松风堂。
 




    临走前,小团子却不肯轻易放手,软磨硬泡,扯着谢令仪的袖子,嚷嚷着,今晚还要同她睡。磨的谢令仪没办法,只好应承下来,她这才欢天喜地的离去。
 




    待团子走后,璞玉重新给她换了一身装饰,依了她的话,照旧做男子扮相。
 




    一身青竹窄衫,袖口,腰腹微微收紧,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修长身形。头上用杏黄色发带,束住马尾。
 




    发带尾被别出心裁,裁成了栾花形状。行动间,仿佛黄蝶在发间追逐,玩闹。
 




    整个装扮宛若山间清谷,呼吸间都是花叶的甘冽,脆爽。
 




    璞玉木梳滑过发尾,轻声问。
 




    “小姐,咱们今日还是去言玉铺子吗?今早去取腰牌的时候,夫人说了,若您今日要出门,可以去成衣铺子里看看,有没有时兴的料子,挑几匹布料好好做几身衣裳。”
 




    “太子侧妃设宴在即,这是您第一次参加宴会,穿着上可不能含糊了。”
 




    “夫人还特意跟老爷说了一声,去账房支了不少银子呢。”
 




    “好,知道了。”
 




    谢令仪偏头问她,“对了,有没有问过母亲?她跟不跟我一起去?若她去的话,就先换了这身装扮。”
 




    璞玉拿梳子的手一顿,半晌才道。
 




    “夫人说了,她今日有事。日后有时间,再陪小姐去。”
 




    谢令仪听了,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她,趁着早上日头不大,尽早出门。
 




    说是尽早,到了延庆街也已近辰时。空中热浪翻滚,二人行了一路,到铺子门口时,皆出了一身汗。
 




    谢令仪此时正在铺子外门廊处纳凉,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铺子里头倒是凉快,丝丝白凉气从外面,紧闭的竹窗缝溢出。竹窗底下,站了一圈捧着书的年轻书生。
 




    她看了一会儿,没等到人,便抬手招呼璞玉进去,先办另一桩事。
 




    里面没什么人,伙计们闲的都杵着下巴,在柜台前打瞌睡。听见谢令仪脚步声,也只是睁一只眼,歪头又继续睡。
 




    管事的倒不在。
 




    说曹操曹操就到,谢令仪刚还想找人,打听一下他,他就从屏风后头现身了。
 




    此人一见谢令仪,鼠目一亮,便急冲冲过来哈腰套近乎,丝毫忘了上回,谢令仪故意膈应他的事。
 




    “贵客又临门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呀。小公子今日买点什么?不瞒您说,我这里目前除了黄公的笔墨,其他什么古玩字画,珍宝首饰,应有尽有。”
 




    他抚抚须,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
 




    “小人敢说,整个上京,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家,像小人这里要什么有什么的店了。”
 




    “先不急。”谢令仪摆摆手,“你们掌柜的在哪,我有笔生意找他。”
 




    “啊,不是来花钱的啊。”
 




    管事的听完有些为难,“我们掌柜的最近云游去了。这样,小公子,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谈,掌柜的是我家亲戚,我也能替他做半个主。”
 




    “半个主可不行。”谢令仪摇头,“那你们掌柜的什么时候回来?”
 




    “呦,这可说不准,有可能三五天?”管事的睨了谢令仪一眼,摸了摸鼻子,“也有可能三五年?”
 




    谢令仪:“?”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
 




    说罢,她便转身朝外走。
 




    “表哥,这便是你路上同我说的,可以买到黄公画作的铺子?”
 




    谢令仪脚下没迈几步,耳边再次听到这——好奇,藏着怯懦的声音,浑身血液似是被冻住了一般,整个人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对,黄公的山水画......”张歧安点点头。
 




    后面的话,在看到谢令仪之后,戛然而止。
 




    “你怎么来的这般早?”他脚下一滞,面色惊愕。
 




    谢令仪却不答他,她迅速调整好神态,径直走到程惜雯面前,假笑道。
 




    “哎呀呀,这又是哪家府上的小姐,竟生得这样标致动人?怨不得张公子,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呢。”
 




    程惜雯见她问的人是表哥,但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她。嘴上说着夸奖的话,眼里分明不带一丝情绪,甚至隐约还有……嫌恶?
 




    好像她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滔天坏事一般。
 




    程惜雯不解,她明明记得,在她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位公子啊。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害怕,悄悄斜眼打量了表哥一眼,见对方神色恍惚,没有帮她回答的意思,遂攥紧手帕,上前一步,朝谢令仪福了福身子。
 




    “小女程惜雯,虞城人氏。这是小女的表哥,如今小女借......暂住在表哥府上。”
 




    “敢问这位......小公子是?”
 




    她见谢令仪年纪不大,扮相又青葱活泼,且看着跟表哥又相识,便以为她也出自高门显贵之家,有心打探。
 




    “那怪不得了,张公子人中龙凤。”谢令仪却不吃招,自动忽略了她后一个问题,表情玩味,盯着程惜雯,“那他的表妹自然也非池中之物了。”
 




    这话中的不对劲,连杵成木头的张歧安都听出来了。他目光一转,看着身旁一脸苍白的表妹,皱了皱眉,开口解围。
 




    “三公子,表妹初来上京,有不周到之处,还望三公子见谅。”
 




    “是吗。”谢令仪听他这护短的话,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冷笑道。
 




    “既然这样,倒是我得罪了。方才听程小姐说,喜欢黄公的画,正好在下这里有一副,不如就用它来赔罪吧。”
 




    “璞玉。”谢令仪朝后命令,“把画给她。”
 




    璞玉闻言,应声而动,利落取下背上的包裹,也不管程惜雯愿不愿意,直接塞到了对方怀里。
 




    她虽不知自家小姐,跟这人有什么仇,什么怨。
 




    但主子讨厌的人,她也讨厌。
 




    张歧安见状,没了方才的从容,慌不择路去摸腰间的钱袋子,语气急促。
 




    “那这银子请三公子收......”
 




    “不用。”谢令仪抬手打断他,眼覆寒霜,“题了字的画,不值多少钱,送给程小姐正好。”
 




    “既然张公子佳人有约,那在下便告辞了。”
 




    说完,她看也不看张歧安一眼,径直朝外走。
 




    “等等,三公子请留步。”程惜雯敏锐察觉,身侧表哥通身气压低沉,情绪不佳。忽而心中一阵慌乱,鼓起勇气喊住她。
 




    她虽不知道那三公子是何人,又因何而起,对她的隐约敌意。但家世显赫如表哥,尚且对她如此客气看重。
 




    此人,她得罪不起。
 




    既如此,那便只好巴结了。
 




    她朝谢令仪靠近几步,俯低身子,恰到好处的露出莹白,薄弱的脖颈,和盈盈一握的腰身,柔声道。
 




    “小女多谢三公子割爱,只是小女万分不愿,三公子因为小女一人,与表哥两人之间有了嫌隙。”
 




    “正好,待会表哥要陪小女去买几身衣裳。三公子如不嫌弃,也可同来,莫要使误会长存,让小女心中不安。”
 




    又来这招,谢令仪看她这伏低做小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曾经,她也被同样的话迷惑过,误以为她是真的良善,一心一意待她如亲姐妹。
 




    可最终,所有真诚与善意,都被对方毫不犹豫的利用与操控,自己也因此丧了命。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程惜雯,依旧是那副温婉、无害的模样。甚至神色更加谦卑,姿态也放到最低。
 




    这哪是在问她,这分明是在逼她。
 




    谢令仪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任由她继续蹲着,转身盯着张歧安,问他。
 




    “那你呢,也希望我一同去吗?”
 




    “嗯。”
 




    对方偏头不看她,声音轻的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
 




    “行啊,那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