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眯缝着眼,一手握住了长髯,一手如长刀一般,直取中宫,“征西小贼,奸猾无比,看似左右空虚,可先取之,实则不然。若攻其右,则以下逆上,损伤则众,耗时亦久,恐为马军所袭;若取左营,纵然可下,右营中阵齐出,亦使吾等首尾不能顾!故而,欲破此营,必取其中!须以迅雷之势,直破中营,令其自乱,壅塞道路,使马军不得出,左右翼不得救!然此举亦有风险,若稍有延误,便会被左右合围,加之征西骑兵突袭,则兵势大坏,多半败矣!”
刘备听了,又琢磨了片刻,点了点头,微微叹息着说道:“二弟所言甚是。征西左右两翼,看似孤悬,实为陷阱,稍有大意,便是胶粘其中,进退不得,暴己侧翼……嗯,这个征西,果然是沙场宿将,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不过……”刘备笑了笑,说道,“如今既知征西大营虚实,又岂能如征西之愿?二弟直取中营之策上佳,尚可做些许改动……”
…………………………………………
将近午时,县城上城下的大营洞开,兵卒一列列从城内营地之内开拨而出,在野外集结起来,然后顺着道路,缓缓地向前而行。
吴懿站在县城墙之上,看着城下的刘备和关羽,虽然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心中却是涌起一阵阵的波涛。
刘备,刘玄德,对此一战,竟然有必胜的把握?
二十五里,若是安排得宜的话,那么在接近黄昏的时候,双方就会接战了,然后如果不出所料,今夜战局便会有所定论……
刘备似乎是察觉到了吴懿的目光,转身过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朝着吴懿微微点了点头。
吴懿连忙肃然拱手。
别看现在刘备和吴懿两个人似乎相得益彰的模样,但是实际上不管是刘备还是吴懿,都知道已经不可能回到之前的那种相互信赖,亲密无间的状态了。
纵然说起来吴懿还是刘备的大舅哥,但是实际上这种关系,真要扯破的时候,也就像是情趣**一样,看着像是有,但是实际上并没有。然而暂时这个情趣的***,不管是刘备穿着,还是吴懿穿着,都是暂且维护一下颜面而已,或许今夜之后,便会有了定论。
若是刘备大胜,那么自然是以刘备为尊,纵然之前关羽张飞有任何无礼之举,吴懿也会将其当成丝毫不存在一般,替刘备扫平川中士族的道路……
若是刘备落败……
想到此处,吴懿只觉得脸皮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之前和魏延作战,虽然身躯整体还算是无碍,但是小伤小碰还是少不了,自己的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划破了一道口子,现在虽然已经愈合了,不过有时候还会有些隐隐作痛,尤其是想到了征西将军的时候。
吴懿心中也是清楚,刘备让自己留守县,多半也是无奈之举。
如此关键的战斗,阵前用将用兵,自然是要刘备信得过的,用的好的,那么县之中,还能有那些将领那些兵卒可以达到这样的标准?
剩下来的这些兵卒将校之中,若是要留守县的,又能选谁?
刘备是迫不得已,而不是心甘情愿,否则也不会特意又留下了五百兵卒,交给了孙乾跟在自己的身边……
天边的夜色已经慢慢的笼罩了下来,不知不觉当中,吴懿站在县城墙上头,已经是站了许久许久。
县城中,因为战时戒备的关系,已经是全城戒严,早早的就没有了什么噪杂的声响,就连街道之上的点点火光,也是来回巡游的值守兵卒的火把,就像是荒坟之中摇曳的鬼火。
刘备和关羽作为主将,副将是关平和周仓,抽调了县近半的兵力,自然是一时间显现得空虚了许多,而且这些剩下来的兵卒,大概三分之一是忠诚度在两可之间的东州兵,另外一小部分是川蜀特有的招募人军团,属于川蜀本地兵卒怎么算也不超过二分之一,而且被刘备抽调之后,也大部分剩下一些老弱……
此时此刻,双方的斥候已经是接战了吧?
大军攻击,必然是以斥候为序幕……
黄昏会掩盖刘备军队的烟尘踪迹,若是能够压制征西将军的斥候近距离查勘,也就可以让征西将军斐潜不清楚来袭的兵马数量。只不过征西将军之下的斥候也是精锐异常,刘备刘玄德究竟能不能在斥候战之中占据优势?
若是能够取得一定的优势,那么就应该可以争取到一定的空间,拉开阵型,安排进攻阵线和防守阵线,还有预备部队等等,然后有条不紊的进行展开,直至接触征西军阵营寨,双方展开搏杀……
吴懿远眺着,希望能从天边的光影之中看出一些端倪出来。
夜风之中,吹拂着城头上的旗帜,喀喇喀喇的作响,听着就像是战场上的嘶吼和兵刃相交撞击的声响,吴懿甚至隐隐的闻到了人类血液特有的那种腥臭无比的味道,虽然他的理智也告诉他,距离这么远,其实什么都听不到,闻不到……
生硬的夜风,吹在吴懿脸上的伤口处,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阵冰冷的刺痛。吴懿下意识的捂住了脸庞,久未活动的身躯有些僵硬,踉跄了一下,又连忙按住了城垛才算是重新站稳。在吴懿后面伺候的亲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小心的低声问道:“将主,夜里风大,可是要休息了?”
吴懿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不!某要在这里!等着看这川中一战,究竟到底胜负如何……”
说道后面,虽然吴懿的声音不大,却忍不住咬住了牙齿,连带着脸上的疤痕,似乎也一同在火把光影当中扭曲起来,显得分外的狰狞,就连吴懿一旁的亲卫,也都不敢直视,一个个连忙低头应声,然后退到了一旁。
吴懿死死的盯着远方,低低自语道:“我要等着,等着看看,这明日之川蜀,究竟是归属何方……这天下之势,究竟是在谁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