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将军则一声不吭。她戴着面具，别人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贺灵川明白，站在妖帝立场来看，贝迦其实已经对盘龙城放下身段。

    只要钟胜光点头，马上就能免去连年兵祸，盘龙城长久以来的心腹大患会一扫而空；

    只要钟胜光点头，贝迦就会向这里注资，盘龙荒原的经济和环境会有肉眼可见的明显好转。

    外患内忧大为缓解的同时，灵虚城居然不要求钟胜光抛弃弥天，不要求他改侍灵虚众神！

    其他人或无所觉，但贺灵川游历过贝迦，深刻体会灵虚众神对北方妖国的统治和影响。因此他很明白，对高高在上的灵虚城来说，这可是极大的让步！

    “灵虚城认为，它已经竭尽所能对我们示好。这是大国的傲慢，恐怕也是最后的通牒。”温道伦缓缓开口，“钟指挥使若是不从，贝迦会有雷霆之怒。”

    妖帝都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最大诚意，盘龙城却弃之若敝履，贝迦会有什么反应？

    谁都清楚，这个大国脾气不好。

    我纡尊降贵、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不领情还想呸我？那就打，打到跪下来喊爸爸。

    指挥同知赵先河忍不住道：“能让妖帝亲口‘招安’，您是头一个吧？”

    “不。”钟胜光面凝寒霜，“首开先例的，是渊王。当年，贝迦妖帝也向他寄去一封公函，希望他放弃抵抗。”

    渊王不从，举国抗争。

    他们的下场，贺灵川等人都已经知道了。

    钟胜光终于也走到这一步了，如果他同样不从，就同样要赌上几百万人的性命，去跟贝迦、去跟众神抗争！

    这真是又一次豪赌、又一个轮回。

    钟胜光目光从在场众人脸上扫过，郑重道：

    “在场的都是盘龙城的脊梁，也是盘龙城的骨气、血性和倚仗。钟某今日召集列位，就是因为盘龙城又迎来关键时刻，就如七年前一样！”

    七年前？在场的都是心头一懔。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就是钟胜光酬神、请求弥天降临之时。

    盘龙城顽抗十二年，无以为继，才向弥天求助。

    弥天附身于红将军出现，的确救盘龙城于危难。

    如今，盘龙城又走到生死关头。面对贝迦抛出的橄榄枝，它是准备妥协还是抗争到底？

    “今告悉诸位，如果心存顾虑，不敢不愿直面贝迦的，不想跟它纠缠不休的，只想过太平日子的，现在就可以起身离开盘龙城。外头天大地大，钟某祝离开的各位前程似锦。”钟胜光一手按在桌面上，“选择留下的，就要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今后平安喜乐就跟你们再也没有关系！”

    冷不防他下通牒，干戈厅内落针可闻。

    红将军忽然坐下，把一双长腿跷到桌上。

    这态度就很明确了，本来她就和盘龙城绑定在一起。选项什么的，对她来说不存在。

    南轲将军大声道：“贝迦的招安也是包藏祸心，还说盘龙军要听从西罗调遣，嘿嘿！他们想把我们当长枪使，他们指哪儿，我们就打哪儿。贝迦是什么尿性？就算向它妥协，盘龙城也不会真有好果子吃！”

    他也大喇喇坐下：“我留下，与钟指挥使同生共死！”

    贺灵川下意识多看他一眼。

    南轲将军为人豪爽，上次弹劾贺灵川也是毫不避讳、直抒己见。

    今天他却当起了钟胜光的助攻。

    这家伙，没有表面上那么直啊。

    果然在他发言表态之后，接连几名将领坐下。

    “我等愿为钟指挥使马前卒。”

    “贝迦的爪牙在我故乡搞风搞雨，害我们背井离乡；如今他们又要对盘龙城下手，我们再不会避让了！”

    那头雪豹也是犹豫了一下，才坐到椅子里。

    还有九人想了好半天，上前两步，对着钟胜光一揖到底：

    “要愧对钟大人了。”

    “我等实是……”

    钟胜光摆了摆手：“各位与盘龙城萍聚萍散，缘尽而已，无需芥蒂。钟某祝愿各位寻到人间净土，逍遥平安。”

    又有人不解问道：“天地这般广阔，您为什么担心贝迦容不下盘龙城呢？”

    贝迦何等强大，相比之下，盘龙城只不过是皓月边上的萤火。

    钟胜光只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贝迦怎会坐视新生政权强大起来，威胁自身？而盘龙城好像已经崭露出这样的品质。

    更糟糕的是，盘龙城距离贝迦其实不远，中间也就隔着几个孱弱国度。

    这九人面带愧色，相视一眼，但终究转身离开了干戈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