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什么痕迹都没有发现。
甚至那只椅子,也并不在床前!孤零零的在窗边。
不知那人是男是女是何面貌,不知是何时来,如何走。
刚才发生的,甚至像一场梦。
仵官王竟不能确定它是否真实发生。
他恍惚意识到,那人并非真实地出现在这里,并未真正降临。其身或在千里、万里外。
而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更谈不上反抗。
这是什么样的手段?
直到林光明焦急的、关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切才现实起来——
“大哥!大哥!你醒了吗?你还在吗?”
……
……
天公城已被击破!
这消息轰传天下。
陨仙林的地利并不能保护理想,神霄将至的天时也不足以支持平等国肆意妄为。
在当今这个时代。当目标站到阳光下,霸国想毁灭谁就可以毁灭谁,唯一需要考量的,只是代价。
景国不过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平等国第一次站到台前的尝试,就这样失败了。平等之旗才扬起,就已折断。
开始算是轰轰烈烈,结束却只能算是景国所掀起的骇浪里,其中一部分波澜。
和国,原天神,平等国,天公城……下一个是谁?
大景晋王姬玄贞独自走进天公城,一人敌一城,不到一刻钟时间,就面对面地轰破了天公城。
天公城里收拢的两头天鬼,被武道宗师姬景禄挡在鬼窟之中,几乎是在城破的当刻就逃离,根本没有与姬玄贞交手。
钱塘君伯鲁仅以身免,重伤逃遁。
但平等国在天公城的经营,为之所倾注的心血,被扫荡一空。
此役,平等国内部无人援手。
什么圣公、昭王、神侠,十二护道人,无人敢露头!
姬玄贞对伯鲁展开追杀,已经一路从南域追杀到了东域,正往海上走。
齐国对此保持了缄默。
在中央帝国晋王府击破天公城、赶走钱塘君后,默许平等国在陨仙林建城的楚国,终于有了反应。
大楚太子熊咨度和大楚国师梵师觉联袂而来,以算是友好的态度,表明打算接手天公城的心情。
漂亮的表达是——履行霸国义务,稳定陨仙林秩序,镇压阿鼻鬼窟。
玳山王姬景禄理所当然地提出了一些条件,毕竟天公城是晋王府辛苦打下来的。
但双方显然并没有谈拢。
姬景禄彻底将天公城夷平,这才离开。
熊咨度和梵师觉倒是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礼送姬景禄,一路送到陨仙林外,然后召集人手,在原址重新建城。
公开的情报就是这些。
……
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被连绵的群山吞噬了。
张牙舞爪的黑色,成为这个世界的底色。
黑色的夜里有一张黑色的面具,覆盖着曾经举世惊名的脸。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孙寅,坐在墙头,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现在那些灿烂的人和事,年轻的飞扬的色彩,他也曾经经历过。
时间,怎么这样坚决呢?
他不是一个人坐在这里。
但却是一个人看夕阳,看黄昏如何变成夜晚。
他的同伴,是一个五官厌世的美丽女人,叼着玉烟斗,站在巷子里,靠墙慢慢地抽烟。无论天色怎样变化,都不曾抬头看一眼。淡淡的烟雾,让一切都若隐若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
他们因为不同的痛苦,追求同一个“平等”。
但平等,真的会来临吗?
天公城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时间到了吗?”
在夜色降临的这一刻,一个行商打扮的人,推着独轮车,车上载满了各种货物,从巷子的尽头,骨碌碌地滚来。
他长得实在很有亲和力,见人三分笑,在四下无人的黑夜,也并不让人警惕。
他笑着问。
仿佛在问,是不是可以回家——事实上他们正要出发。
人怎么可以笑得这样快乐啊。
平等国里真的有快乐的人吗?
认识钱丑已经很多年了,这人总是笑眯眯,说着和气生财之类的话。
但今天……不见得还有明天。
“时间差不多了。”孙寅说。
“等我抽完这袋烟。”靠墙的赵子道。
钱丑把推车放定了,慢慢地收拾他的货物,一件件拿起来擦拭,又一件件放好。
孙寅也静静地看星空。
在今夜这样的时刻,他们彼此都多一分体谅。
“一直忘了问,今天倒是有点好奇。”赵子叼着烟斗,漫不经心地看着钱丑的货车,梳子、胭脂、水粉、镜子、拨浪鼓……
“怎么你的车上,除了小孩子的玩具,就都是女人的物件?”
所有人都知道,赵子从不好奇。
所以钱丑很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他笑着说:“这你就有所不知,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
他又看了赵子一眼:“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赵子慢慢地道:“我有一个朋友,也总是这么劝我。”
“但是你并没有听。”孙寅在墙头上说。
“不。”钱丑道:“我想她听过!”
赵子慢慢地吸着烟,不说话。
孙寅有些讶异地看了钱丑一眼:“想不到你比我更了解赵子。”
赵子道:“我想他只是比较了解女人!”
钱丑摊了摊手:“这可太难了。”
孙寅看着他问:“跟你的家人、朋友——也不知你有没有——说再见了吗?”
知道孙寅就是游缺的人,并不多——倘若秦广王和卞城王真能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的话。
平等国内部,也就三尊首领,和前去接应他的护道人褚戌知晓。
同样的,他对赵子、钱丑的真实身份,也并不了解。
就如圣公所言——天下有志于平等者,但求同行一路,不求同行一生,但求问心有此志,不必相逢,不必相知!
事实上问题一出口孙寅就有些后悔。
平日里他绝不会问这样的问题,这样的问题也绝不会得到回答。
大约是今夜的月色,太单薄了。
“一定要好好地告别。”赵子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强调道:“不然会非常,非常的遗憾。”
“算了吧!”钱丑笑道:“我不是个擅长告别的人。”
于是三人都沉默。
星星在夜空寂寞地闪烁。
烟斗上的明灭,也是人间的星。
在十几个呼吸之后,赵子的烟斗熄灭了。
“走吧。”她说。
她将这只玉烟斗擦干净,放进烟袋。
转过身,率先走进了黑夜里。
钱丑推上了他的车,孙寅从墙头上跳下,就这样排成一条线,不回头地驶进了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