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二十八章 有怀(第2页)

于阙活着的时候,随便手指缝漏一些,都够他们一生无忧。

但手指缝漏的那些,哪有分家来得多?

他们也想手指缝漏一点给别人呢!

说到底这些都是于家的家事,外人不好插手。

于家的敌人恨不得于家乱,于家的朋友……

。都是老于的孩子,向着谁好?

这事情真就隻能于家关起门来处理。

但于阙已经不在了,于阙的发妻柔弱内敛,不是个有手段的。一时就有些溷乱。

这时候于羡鱼站了出来,她亲自提剑守在门外,言曰“辱父者死!”

她说于家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家父忠于家母,乃有名的痴情男子,小妾都无一房,哪有外室?更不存在什私生子女。

这些个不知哪来的野人,若隻是吃不饱饭找过来,求一顿饭吃,于家可以发发善心,给些馒头。

若是胆大包天,勾结起来上于家欺诈,那是要见血的!

就此一剑横门,把于阙留在外间的纠葛都斩断了。

“于阙一生风流,临到死后,倒要留个专情名声一—”皇帝道:“你觉得她适不适合做你的徒弟?”姬景禄毫不犹豫:“再合适不过!”

虽则于羡鱼是修道,他是修武,但这个师父却也做得。

于阙在斗厄军的威望毋庸置疑,虽有沧海之覆,却不是他的过错。“将士多有思于帅者,闻名则泣。”

继于阙之军职,养于阙之独女,举于阙之旗命,则上下能归心。

书房的牆壁上挂着一柄古香古色的剑,带鞘长柄,神华内敛。多少年来装饰于此,点缀天子威严,亦是天子之爱剑。

景天子随手一招,将此剑握在手中,递了过去:“于帅的剑也坏在了沧海,无以传家。这柄,你拿去送给她。说是你送的,不要提朕。”

姬景禄想了想:“明白。”

“当真明白?”皇帝问。

“确实明白!”姬景禄道。

“去吧。”皇帝挥了挥手。

姬景禄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未来的岱王走后,天子又看了一阵观河台情景,但并不言语,不知在想什。

直到内官走进来小声提醒,他才道:“既然东天师已经到了,便请他进来。”

天子当国,日理万机。

但无论多繁忙,有些人都要亲见,有些事都要亲为。

玳山王,东天师,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在天下之局,有关键的作用。

他不得不亲抚。

少顷,宋淮步子极轻地走了进来。

宋淮隻道了声:“陛下。”

皇帝也隻道了声:“天师来了。”

双方遂不言语。

宋淮无话。这位在中央大殿静坐如凋塑般的人物,走进来后也像凋塑一般。

并不表露任何情绪,亦不让自己体现什倾向。

天子也并不看宋淮。隻俯瞰书桌上的长河。

双方一时都静默,偌大的玄鹿殿,隻有天光在移动。隻有书桌上的声音,动摇着观河台上的声音。

就此煎熬着耐心。

书桌上的情景一幕幕演化,名为薑望的真君,一次次在故事镇平了长河。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倏而一歎:“天下英雄辈出,世事更易几多少年,朕常自觉朽老!”

风化掉的时间彷佛这样才深刻,宋淮像是从一尊石像,变回了具体的人。

他苦笑一声:“陛下在真正的老朽麵前说老朽,叫老朽难以自处。”

皇帝看着他:“朕是疲心若老,您是老而弥坚。”

宋淮十分恭谨:“不知陛下为何事生疲?”

皇帝道:“齐国如日东升啊!牧国压下了神权。秦国已立长城,虞渊无患了。朕思之天下,不免忧心。”

他一手按在书桌上,将所有的景象都按定,按得书桌恢複原木的纹理。抬起头来,看向宋淮:“宋先生可有良方济世?”

不称天师,不称道长,称“先生”!

牧国压的是神权之争,此则内忧。秦国镇的是虞渊之祸,此即外患。那今日之景国,沧海之失已经抹平馀波,中央大殿异声皆静,治水大会都风平浪静地结束了……内忧外患又是什呢?

宋淮不动声色:“老朽鲁钝,老眼昏花,向来隻知修道,却是看不清这世道。陛下但有吩咐,老朽唯命而已。却是不敢指画江山,轻言国事。”

景国的皇帝,注视着道门的东天师:“是朕鲁钝!先生才不愿教朕。”

宋淮低头垂眸:“老朽岂敢!”

“天师亦帝师也,先生,咱们本不生分一—”

皇帝立在书桌后,看着几乎站在门边的宋淮:“您既然已经走进朕的书房,为何不离朕更近一些?现在却还是有些不太亲近。”

在中央大殿的站队,难道还不足够吗?

宋淮忽然觉得,或许所有人都低估了皇帝的决心。

他往前走了半步:“陛下圣垂宇内,治弘神”朕说的是东天师你。“皇帝打断了他,并且注视着他的眼睛;”不是说蓬莱岛。”

天子的目光如刀,一刀刀彷佛刮掉了老迈眼睛的浑浊,令东天师眸光灿然。

宋淮收回了他代蓬莱岛走的半步,定声道:“老朽自然是尊奉天子、亲近天子的。”

“但却站得这样远?”皇帝问。

东天师道:“朽老之气,恐污天子之尊。”

皇帝也不再绕弯子:“万俟惊鹄死于非命。朕着傅东叙清洗内外。怀德真人在万妖之门后借线设局,踩着景国名声做事,又一场清洗。皇室姬炎月行踪失秘,以至受戮,朕命桑仙寿、楼约共查之一_”,“如是者三,触目惊心!”

代表着中央帝国最高意志的男人,有些罕见的、不知是真是假的愤怒情绪:“枝叶剪了一地,根係却还蔓延千。国家若亡,必朽于此。”

宋淮已经完全听明白了,或者说他没办法再装作听不懂。

当今天子雄心万丈,对外有靖海之宏图,对内则有根除一真的决心!

前者是中古人皇留下来的问题,后者是大景建国的痼疾。

竟要全功于一代!

这位皇帝,是否显得太急切了一些呢?

宋淮老眼微垂。

何以天子.....不以为我是一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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