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中翻出一只木槌,轻轻一敲,竟然就这样敲碎了被万字佛印死死压制的鼠加蓝的脑袋!
红的白的黑的,都晕染在佛光中。
而他未向那边瞧一眼,就这样慈悲地看着鹿七郎,只道:“施主此言端是无礼,物归原主方为正念。劝尔莫执,否则……”
具备天榜新王实力的鼠加蓝,像狗一样被杀了。他不是没有反抗,不是没有展现力量,但都无济于事。
与他一路同来,明争暗斗不已的鹿七郎,尤其应当知晓鼠加蓝的实力,也尤其应该明白此刻这个羊愈的恐怖。
但对于此情此景,这位鹿公子仍是不减风姿,只笑道:“否则如何?”
羊愈只是微笑着抬起木槌,轻描澹写地指着他,道了句:“好教你知,为何天妖猕知本排定天榜新王,贫僧第五,你第七!”
……
……
在现在这个时候,摩云城内的众天妖,也都明白了蝉法缘的谋划。
那知闻钟摇动诸方,力量并不隐晦。
但无论虎太岁、鹿西鸣,还是蛛懿,都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他们这些站在世间绝巅的存在,除非有不可磨灭之仇,除非道途相阻,一般也都有些不必言说的默契。
棋盘落子,无非各凭手段。寿元漫长,岂唯一时一地?
麂性空在被封镇的黑暗里,忽然恶声大笑:“兀那秃驴,收一收你的假笑,真以为你算定一切吗?”
因为神霄之地已经隔绝内外,不在此地,也未见得在此时。故而神霄之地里的一众妖怪,也就并不能发现,神霄之地中的鼠加蓝,和摩云城内的麂性空,其笑声竟然叠在一处,遥相呼应。
在那跨越时空的狂笑里,麂性空的声音再不是那窸窸窣窣,反而堂皇,反而恢弘,在蝉法缘所主导的灿烂金色佛光里,铺开了他独有的佛性与威严。
占灵山,据宝刹,佛即我佛……
光隐而妖师出,天下得道。
黑莲方为天下正统!
他在黑暗之中,普渡黑暗。他在漫漫长夜,点亮佛光。
倘若世上已无佛,倘若一切都寂灭。
心灯明处,如是我佛!
此刻他的力量无限膨胀,掀开了既有的佛理,重塑全新的弘法时代。
黑暗之中显出了他的五官。
他的嘴唇翕合,诵出灭法宏音:“你已应有尽有,还想全贪全得!”
他的眼睛直视着蝉法缘……童仁之中,泛起密集的白点。眼白之中,泛起密集的黑点。这是末法时代,佛法新传的信虫!
“蝉法缘啊蝉法缘,贪嗔痴三不善根,皆在你心……”
“今日堕矣!”
堕矣!堕矣!堕矣!
此声如在空谷,回荡万方。
麂性空展现的力量虽然恐怖,但在此时,还远未能掀翻知闻钟。
可蝉法缘第一次变了脸色。
……
……
神霄之地中。
羊愈已然掌控局势,正执小槌,欲敲鹿七郎头颅以为木鱼。
鹿七郎更无半分惧色,扬眉剑出鞘,遥指这位搬动了知闻钟的古难山真传:“我也叫你知道。我排第七,不是我只能排第七。而是因为我喜欢七这个数字,有意控制了战绩!今日便做一个第五,望三望二再望一……又如何!?”
蛛狰默默地看了蛛兰若背影一眼,将心思深藏。
鹿七郎争第五倒没什么,竟要“望一”。
蛛兰若这次主动入局神霄之地,展现实力,就是要“不鸣则已,鸣则第一”。这个第一看起来是那么简单,个个都自信能得?
两位名列天榜新王前十的存在剑拔弩张,血战一触即发。
可在这个时候,还有变化发生!
那倒在地上的鼠加蓝,头颅都被敲碎了,却从那红白混合的浆泥中,发出惨厉的声音来:“嗬嗬嗬,嗬嗬嗬,咱们还未斗完,羊愈,你怎敢另找对手?”
羊愈拧眉回看。
倒是奇怪鼠加蓝怎么死而未死,怎么已经瞒过了……又不继续装死。
但见得红白混合的浆泥中,探出一支花包,花包绽开,又是一朵黑莲。下有底座,上有香纹。
此黑莲非之前的血莲、黑莲,无关于道法神通,乃是最先带他找到柴阿四的那座黑莲祭法坛。
之所以被敲碎了脑袋也未死,是因为他的命魂藏在黑莲祭法坛中!
他以黑莲祭法坛为颅,瞬间爆发强大的气势。
所有压身的万字佛印都被撞碎,他的身体就这么站了起来。
鹿七郎趁机合纵连横:“鼠大师,古难山蛮横无礼,欺你太甚!同行即缘,我当助你一臂之力!”
蛛兰若眸光流转,也有些意动。或许是该合力先将这知闻钟抬走……
但以黑莲为颅的鼠加蓝,这一刻却展现了全然不同的气魄,只道:“黑莲寺办事,闲杂避让!”
在场所有妖怪都感受到了,也不得不感受到。
那覆笼神山的钟鸣,竟然在这一刻,完全被另一个声音所掩盖。
其声曰——
“堕矣!堕矣!堕矣!”
神霄之地和摩云城上空,竟然如此奇妙的混淆。
羊愈脸上的血纹才褪,黑纹又起。
可这黑色佛纹真正猖獗的地方,却也并不是他的佛躯。
而是高空中悬立的、那知闻钟的虚影!
黑莲寺的谋划,至此才真正浮出水面。
麂性空那时候大骂蝉法缘场外作弊,可那正是他所求。他一再地暗示蝉法缘不能离开,一再不痛不痒地骚扰知闻钟……不痛不痒,就等同于麻痹本身。
鼠加蓝身上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的所呼应。
此刻黑色的佛光完全反制金色佛光。
那犹在璀璨的佛说五十八章,三章在侧,全都不远。
但苦求许久的鼠加蓝,此刻看也不看一眼。
佛有上求,中求,下求。
下者杀羊愈,中者佛说五十八章,上者知闻钟!
得其上者,何必它求?!
他瞧着那知闻钟的虚影,无比虔诚、无比热烈地张开了怀抱……他用尽他的所有,拥抱他的所求。随着他的动作,在高空之中亦然诞生了巨大的法相虚影,已经贴上知闻钟……
遂见和尚将钟牢牢抱紧!
羊愈自是不甘,奋起而争,无边金光疯狂滋长。
然而鼠加蓝的身体,那血肉长出黑莲瓣,一瓣一瓣凋落。他在凋落,羊愈身外之金光,也随之凋落!
在这一刻,鼠加蓝完全牺牲自我,命魂皆衰。
只在黑莲之中喃声,而那喃声又变为宏声:“我不成佛,自有后来者!”
铛!
知闻钟震动!
摩云城上空的蝉法缘口吐鲜血,这一刻目眦欲裂。
鼠加蓝的牺牲应用于黑莲祭法坛,向麂性空提供支持,构建力量通道。利用神霄之地的特殊性,直接割断了知闻钟和古难山的联系!
蝉法缘谋划所有,要全占全得。羊愈要赢,蝉法缘要赢,古难山也要赢。
麂性空却只求一物,只要那知闻钟!
求那万古佛门正统,无上灵山真缘。
从进入摩云城的那一刻开始,鼠加蓝这样的天妖种子,就已经确定要牺牲。所有的等待、忍耐、痛楚,都是为了此刻。
黑莲寺此局,弃车弃炮弃马弃士象……只求夺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