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浪潮澎湃,一时倾天。
什么日光月光都不见。
这宽广的棋盘世界,彷佛一卷无遮无掩的画布,任人随意涂抹——自然,非是真正的强者,没有资格执笔。
譬如鼓拨浪,譬如天覆海。
譬如此刻,模样唏嘘的李卯,像一个真正的渔夫,昂然站在高高卷起的浪头之上,目光警惕地审视着这片“海洋”。
他的左手一撒,一张渔网立时张开,无穷无尽地膨胀,彷佛张到了天尽头,完全罩落这片水域。他的右手一抖,那杆鱼叉已经被砸弯的尖刺瞬间绷直,寒芒刺眼,然后勐地扎进水中!
此鱼叉也似水一般,本无定形,任意江河。当它入水,无穷无尽的水元之力便附着其上,水绝不会成为它的阻力,只会给予它所有能给的帮助。
赵钱孙李,子丑寅卯,李卯排名第四。
平等国最强的十二个护道人,分属十二时辰。
其中有四位真人、八位神临。
他是真人之一。
他的道非常简单,只是一个字。
然而这一网,天地难逃!
凡有水滴处,此刻皆在渔网中。
另一边,已经从钓线上解绑的钱丑,站在一叶扁舟上。
扁舟驾海,在惊涛骇浪之中自由起伏。
他的脸上带着亲和的笑意,右手不停地摇动着拨浪鼓,像是在兜售他随身携带的货物。这儿童把玩的小鼓,见风便涨,其声越响,体积越是膨胀。而拨浪鼓愈大,那海水也愈重,海浪也愈急。
钓海楼有一个叫包嵩的弟子,摘得神通天一真水,一滴水可化江河湖海。
而钱丑此时献宝,随意取了一只拨浪鼓,就将湖海招来。非是神通,远胜神通。此水不是凡水,每一滴都有百斤重。浪涛打下来,比山还沉。哪怕包嵩立成神临,也不可能将天一真水催发到这种地步。
两大真人联手,顷刻形成杀势。
师明珵身在水中,无穷无尽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碾来。
当世真人拨浪鼓,真个有山海之力!
他当然可以感受得到天地如网,囚住周身。当然清楚自己作为一条“大鱼”,已经被渔夫锁定。他当然也明白,那锋利的鱼叉不可回避。
但他只是站在那里。
站在高空,站在高空的浪涌中,如似站在平地。
这一刻他并不像在面对他的敌人,而是作为一个将军,在面对他的士兵。
他乃大齐帝国兵事堂九卒统帅!
虽有刀枪林立、旌旗密布、万军之勇,也只可等他来检阅!
面对这浪涌、鱼叉、巨网,他只是五指一翻,立起手掌。
无形无质的力量,直接将他身周一丈方圆,推成了真空的状态。不见一滴水,也未有一缕气。
他在覆压四方的海水中,像是躲进了一个浑然天成的球里。
此一刻,他的防御能力推到了极限。
无论暗涌是如何疯狂地撞击,他在原地不动分毫。
锋利的鱼叉分水而来,也受阻于他的身前。
大齐帝国冬寂军统帅师明珵的道,是的道!
力之极,速之极,防御之极。
动念转换,每一样都要推到此路尽头。
此刻整个棋盘世界的天穹,都被海浪席卷。
浊浪滔天时,一只拳头如怒龙出水。
轰开了这片海!
冬!
裹挟着极限力量的拳头,轰在了拨浪鼓上,发出如此撼动天地的巨响。如山的铁拳直接打穿了鼓面,又挟着这只破鼓继续前冲。
在澎湃的浪涌之中,师明珵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他身上还罩着道则具现的渔网,但他强行带着渔网冲出,彷佛以此渔网为披衣!
此鱼能网,不能归获。网属于谁,尚是两说!
师明珵的力量和李卯的力量疯狂冲撞在体表,两种道的碰撞没有半刻停息。可是他的拳头已经打破了一切,带着拨浪鼓,冲到了钱丑的面门前。
他像是一匹拉着万钧货物仍在冲刺的雄马。
他的拳头负万钧而行!
便于此刻,一根头绳轻轻落下,也不知如何,便束住了师明珵的乱发,帮他规整了仪表,如此扯着他的头发直往上拔!
一面梳妆镜,翻开在钱丑手中,竖起一照,镜面折射出炙烈的光焰,一瞬间就将师明珵覆盖。
而他脚下只是一点,扁舟便动似离弦,顷刻乘浪而远。
这一系列动作毫无烟火,颇见举重若轻的宗师气度。
作为平等国护道人中仅次于赵子的存在,钱丑的道,亦是他的神通,是为。
天下修行名典《朝苍梧》对此神通有过描述,是所谓:“万般变化且由我,百种机心莫自劳!”
借由“百宝”,钱丑可以展开近乎无穷无尽的能力变化,虽然每一种宝物能力都有极限,但是搭配起来有太多种可能。
他实在可以称得上是现世最能应对复杂局势的真人,无论面对什么困局,都总能找出对应的“解法”。
轰轰轰!
师明珵接连出拳,轰天砸地,展现无匹之威。当场碎海而出,崩断了头绳,打碎了梳妆镜,但钱丑身形已远。
“能够在阴沟里生活这么久,平等国果然不俗。”师明珵反而大笑,其声震天,其身破空:“来!且让我打碎你们的头颅,看看你们的真实身份,看看你们这些老鼠,究竟谁是谁!”
“我们行走在世界的阴影里,过着煎熬的生活,经受艰苦的考验,朝不保夕,今日不知明日事。并非是我们不能如你们一般,身居高位、肉食万民!而是因为我们坚守自己的理想,遵循自己的道!”扁舟载着钱丑在浪涌中疾行,他洪声道:“我们渴饮阴沟之水,志在洗涤天下脏污。你们饿食民脂民膏,可曾顾念一个百姓?究竟谁是硕鼠!”
“要想把自己描述得更冠冕堂皇一些,我们有更专业的人才。骗人可以,骗自己大可不必。”师明珵连轰连进,将所有落于身前的阻隔打破:“来来来,近前来,在老子的拳头前,验证你的理想!”
高穹上三位当世真人战作一团,师明珵一人独斗钱丑、李卯,打得天昏地暗。
棋桌前的苏观瀛只是澹笑一声:“连落两子可是棋理所不允,全白一黑开局,更是赤裸裸的作弊。护道平等之人,我且问你,此为公平耶?”
与她对坐的赵子,仍然平静:“我与你讲个笑话——‘对付邪魔外道,不需讲什么江湖道义,大伙并肩子上。’苏总督以为如何?”
苏观瀛面无表情:“太冷。”
“那我换个说法。”赵子道:“贵邑城你做主,这里我做主。我想连下两子,我就连下两子。心情好,三子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