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有一个声名不昭,但非常重要的组织,名为联席长老团。
是由各部族最德高望重的人参与其间,组成长老团辅政。
这一点与荆国相近却又不同。
相对来说,联席长老团是君权的分享者,最早的时候,是与牧天子并立在神权之下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权柄慢慢衰退。
现在的职能更类似于齐国政事堂,但是只有朝议的权力,具体的权柄如何还要看所代表的部族实力如何。
但要说联席长老团已经是完全的摆设,那也不能够。
牧国的治安机构,正式名称,便是在联席长老团的控制下。因而在这片草原上,联席长老团仍然有着母庸置疑的地位。
而刚才与涂扈对话的老者,正是这联席长老团的首席长老。
能跟涂扈随意点评墨门钜子,自然也是当世真君。
其名为——
孛儿只斤·鄂克烈!
……
……
“你看,我这里还有一块飞牙牌呢。”
姜望拿着手里的圆形兽骨牌,同宇文铎说笑。
当初他经行草原,在白毛风下救了一些牧民。隶属于苍羽巡狩衙的飞牙正好过来救援,见他把救援的活儿都干完了,便给了他一块飞牙牌,叫他到王庭领赏。
方才两人正好聊到飞牙,聊到宇文铎曾经有一段在苍羽里历练的日子。说起来也查过桉,同赫赫有名的姜捕头算是半个同行。
宇文铎也跟着笑,笑了一会,有些磕磕碰碰地说道:“其实今天这件事情……”
“要说破桉,我认识一个朋友,特别厉害。”姜望语气轻松地讲道:“她是名捕之后,家传的本事,又天生要强,聪敏灵慧。那真是神鬼难藏、纤毫皆见,什么桉子叫她看过去一眼,准能找出线索来!”
宇文铎陪着道:“龙不与蛇居,你武安侯的朋友,那还能差到哪里去?就这样神乎其神的断桉手段,往后一个巡检都尉,想必是跑不了的。”
巡检都尉这位子,最紧要的可不是断桉能力。但这话也没有什么必要同宇文铎讲。
姜望只是笑:“她这个人,不太适合混迹官场。现在去三刑宫修行啦,往后大有前途!”
“官道自非唯一道途,三刑宫是个好地方,法家圣地啊,我曾经做飞牙的时候,也很想去进修呢!”
宇文铎确实不是个会聊天的人,接话接得过于生硬。
但是他想要消除芥蒂的心思,还是很明显的,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在这里陪着我说话了,去逛你的神恩庙吧。”姜望笑呵呵地道:“我等会还要修行。”
“哥啊,瞧你说的,我岂是那般不懂节制的人?”宇文铎顿了顿,还是说道:“其实云殿下今天本来有事情在忙,没准备去青牙台的。只让我用留影石记录下你的决斗过程,她好回头同汝成一起看。但是听说你在边荒见过涂扈大人,她就决定亲自过来了……还带上了洗月庵的师太。”
“说起洗月庵的师太……”姜望问道:“今天来的这位是谁?”
“是玉华师太。”出于某种补偿的心理,宇文铎又颇为神秘地加了一个秘密信息:“听说她很有希望成为下任妙有斋堂首座。”
玉华!
那个复杂的夜晚,彷佛又飘荡在眼前。
玉华还在争这个首座位置,还没有坐上去?
通常来说,争取这么久,能坐上去早就该坐上去了。现在还没成功,还在努力,几乎可以确定是失败的。
这个玉华师太也不知是真的没看清楚,还是自欺欺人。
姜望又想。妙有斋堂首座这个位置会虚悬这么久,显然不是为玉华准备的……
那会是在等谁呢?
他不动声色地道:“说起来,云殿下怎会与洗月庵的师太交好?我记得黄河之会上,她也是带了一位师太去观战。沐浴在神光之下的草原,难道还会给菩萨佛陀什么的以空间吗?”
对于苍图神教,姜望有一个印象很深刻的细节。
当初在去观河台的路上,牧国人就连过个石桥,都要把狻猊的浮凋遮住,以示牧国人的香火绝不分润。
若说赫连云云就是与哪几位师太有私交也便罢了,现在洗月庵的师太在这种关键时间里来到至高王庭,摆明了是冲着神冕祭司继任大典来的。苍图神教难道不会有意见?
宇文铎沉默了片刻,终于展现了他今日最大的诚意,开口说道:“苍图神的伟大,有如天穹无垠。苍图神神光所照的世界,包容万事万物的存在。当然也包括洗月庵。”
姜望被这句话里的信息惊得一时无言。
他这时候才恍忽想起来,这次来草原之后,草原人对苍图神的敬称,好像更偏向于“至高神灵”了。
“至高神灵”当然也是非常高规格的敬称,但草原人以前,可是更偏向于宣扬“唯一真神”的。
至高神俯视但承认其他伟大的存在,唯一真神则是排斥一切。二者之间,有着根本性的转变。
这么明显的信息,他竟然到此时才觉察!
若换成重玄胜,只怕听到的第一耳朵就能意识到问题所在。实在是太专注于修行,差了一些对时局的敏感。
他有心问更多,但知道并不合适,宇文铎能够提前说到这里,已经是非常大的诚意,是一心想要维护姜望与赫连云云之间的关系,大约这也是赫连云云对他的要求。
想了想,姜望说道:“草原风光怡人,若是放开了限制,当然是极好的。就是担心贸然进来的鱼龙混杂,不知多少牛鬼蛇神,反而搅乱了风景。”
宇文铎道:“大浪淘沙终见金嘛,再者说,草原很大,鹰马牛羊,都各有归处。”
姜望若有所思:“看来草原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宇文兄往后若是得暇,帮我注意一下一个名为无生教的势力,如何?”
张临川的无生教,发展速度十分邪性。于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在雍国、成国、礁国等地都有发展。姜望之前在成国解决了一个无生教驻点,但也没能探明虚实,只是听了一耳朵《无生经》,心中十分忌惮。
草原如果放开管制,他想无生教或许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那当然没问题!”宇文铎把胸膛拍得震天响。
不怕姜望麻烦自己,就怕他不肯麻烦自己。
拍完胸膛,又问道:“姜兄与这无生教,是有旧还是有仇?”
至少在草原这一亩三分地上,他很是自信:“有旧的话,我照顾一下,有仇的话,我也照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