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解放武道二十一重天之力的钟离炎,这一刻竟然生生地抵住了焰城。
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如龙,南岳之剑抵得空间都发出嗡响。
人与焰城,定在半空!
一时间人们分不清,究竟是焰花焚城的赤焰更炙烈,还是钟离炎环身的血焰更沸腾。
可是姜望并不打算分辨。
青衫身影行走在焰的城,似是天上剑仙,行走在他的仙界中。
在灿烂的火光、熟悉的街景里,他的剑光仍然在飙飞。
在这一刻,完全看不清他出了多少剑,人们只能看到术与神通的洪流——
那灰白色的,是朽木之光。
赤红色的,是三昧真火。
妒火、怒火、毕方印。
单足神鸟昂首振翅。
百鸟朝凤,叽叽喳喳,遂有八音焚海!
祸斗印幽光一现。
剑光再起,已经倏然斩出了不周风!
在这股洪流之下,钟离炎不断下坠,不断下坠,挥剑百次千次,却仍只可不断地下坠——
轰!
他再一次砸落地面,且正正砸回先前砸落的地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那本已崩裂的地砖,这时候直接化为齑粉,浮起于风!
四周看台,一时间安静得吓人。
乌颜兰珠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几乎就要喊叫出来,但又在四周的死寂中,死死地咬住了唇。
而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好姐妹捏得发白发青。
刷!
在看客们复杂各异的目光中,最后一抹霜白的不周风,在钟离炎脖颈前倏然一折,便已返回。
姜望还剑入鞘,单手以祸斗印一按,已将周遭的元气乱流,混乱剑气、血气、乃至于空间碎片,尽数都抚平。
他的霜风亦散,赤焰亦消,天府之轮光敛于无形。
一时间天清地澈,四下安宁,只有平静如水一青衫,风姿卓然立人间。像是刚才战天斗地、煊赫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唯独仰躺在地上,已然虚脱的钟离炎,那显得迷惘的眼神……尚还能说明几分战斗的激烈。
尚能描述几分,他的心情。
他不曾真个小觑天下英雄,也从来不会小觑自己。
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斗昭面前输得有多惨,他都没有放弃过自己。
大楚立国数千年,人族历史万万载,不知多少人物风流。
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席之地。
他相信自己必然具有非凡的才能,必然拥有不凡的使命,必然可以战胜所有——
可天生斗昭也便罢了,世上怎么还能有一个姜望?
比斗昭更年轻,带给他的压力,却与斗昭相近。
整场战斗他被完完全全地压制,找不到半点机会,以至于无法生出不甘来!
这时候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继而是大齐武安侯那张愈见仙姿的脸,很平静地看着他。
没有嘲讽,也没有怜悯,只是很普通的……类似于“看到路人摔倒了,伸手扶一把”,是这么平常的情绪。
“这贼厮跟斗昭还是不太一样的,斗昭在这种时候一般还会踩一脚……”
钟离炎莫名其妙地想着。
啪!
勐地一巴掌,将面前的这只手拍开。
钟离炎翻身跳了起来,跃出那个人形陷坑之外,愤愤地道:“今次一时不察,让你占了便宜,给我等着,下回必要你好看!”
而后威胁式地左右看了一圈,扬长而去。
瞧那大摇大摆的架势,竟如他才是得胜者一般。
姜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
当然并不讶异于这家伙的态度,而是惊讶于这种恢复力……
倘若异位而处,这等伤势,他自问不养个几天是好不过来的。
钟离炎却只是拍拍屁股,就浑似个没事人。
他在心中忍不住提醒自己——以后若是与武道修士生死搏杀,一定不能给他们回气的机会。能死则死,能残必残,先瓦解所有反抗的可能,此后再说其它。
苍狼斗场那个叫边嫱的美貌司仪,还在热情洋溢地宣布结果。
但姜望已然转身,潇洒地离开了青牙台。
大楚当然人杰地灵,天骄辈出。能在楚国称名,钟离炎绝非等闲。
但对于今时今日的武安侯而言,赢一个钟离炎,已经并不值得骄傲。
青牙台两侧巨大的拱门再一次落下,隔断了来自齐国的天骄身影。
……
整座青牙台,沸腾非常。看台上的观众虽然非富即贵,但在斗场却也不必那么矜持,交头接耳者有之,大声争论者有之,还有不少人在高喊姜望的名字,表情狂热。
更有一些人意犹未尽,在追问苍狼斗场的人,什么时候能安排姜望的下一场决斗。
黄舍利全不理会。
什么权贵不权贵的,在她黄舍利眼里,全都一视同仁——
不过是一些付钱的客户罢了。
当然对于客户应该热情。
但是已经付过钱的客户嘛……
她握紧了手里的留影石,喜滋滋地离席而去。
苍狼斗场原则上是不允许任何人留影的……
可谁让她是老板之一呢?
三百张贵宾票,来的大多有些眼光,能品出这一战的细节。今时今日姜望对战斗的把控,堪称艺术。
而就算修为不足,哪怕借助洞察阵纹,都不足以把握战斗节奏的,也能看得到这一战的华丽。
看台上赫连昭图慨然叹曰:“观此战如赏绝品长幅,心满意足,心满意足!”
坐在他旁边的黄不东,也一改昏昏欲睡的垂暮状态,两目炯炯有神:“确实是一场精彩的战斗。”
之前谈判的破裂,好像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相处。
另一处席位上,宇文铎忍不住咋舌:“瞧他今天这表现,实力已经不比那良将军差了吧?”
赫连云云闻言,只是微微摇头。
宇文铎自是信任公主的苍青之眸的,很有些惊讶:“这还不如?”
“我家这位兄长呀……”赫连云云难掩笑意:“应该跟苍瞑比。”
宇文铎被她这声称呼激发了灵感:“说起来,我与汝成情同手足,汝成的三哥,其实也是我的三哥……”
在赫连云云澹澹扫来的眼神里,他把声音咽了回去。
战斗落幕,看台上的观众兴奋地讨论着,也渐而散去。
唯有来自景国的陈算,一直沉默地坐在席位上,面无表情,五指变幻不停。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停下来。
但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