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默默地看着前方的黑色锁链,有些无端的思绪在蔓延。
在这人迹罕见,天地排斥的地方,人难免会有惶惑孤独之感。
而回忆是孤独的伴侣。
叮铃铃,叮铃铃~
驼铃声在这里摇动了千万年。
姜望收回思绪,好歹也要杀几个神临层次的将魔,这一趟才不算白来。
此刻他右手握着锁链,如握缰绳,远远吊在那头将魔之后。左手五指虚张,平伸朝天。指尖是五色光团,在静静地旋转。
他最近的道术修炼方向,在于缩短苍龙七变巅峰爆发的时间。亦无它法,只能熬以苦功。
天空好像更暗了。
但这种沉晦,又像是从未变化过。
据说在边荒很多人都会产生一个怀疑——这里真的是现世吗?
“吼!”
一股狂暴的气势,骤然勃发。
混乱的气息滚滚似潮,如神临世!
声音落下的同时,一个血色的高大身影,已经洞破空间,出现在姜望身前!
人类在这片无垠荒漠里,方方面面都会受到压制,魔在这里却很自如。
所以这头神临层次的将魔,是先一步发现的姜望,并且第一时间杀奔过来。而姜望要等它临近才能察觉。
这是一个身披血色魔甲的高大牛魔,下为牛身有四蹄,上为人身有双臂,头是牛颅。大手抓着一根镔铁狼牙棒,其上痕迹斑驳。
它四蹄扬空,踏得空气都泛开涟漪。高达三丈余的身形,像一座小山,当头便是一砸!
铛!
姜望一脚将黑骆驼送远,飞身拔剑横格。
剑与狼牙棒相抵。
巨大的力量覆压下来,直接将他砸进了沙地里!
随着狼牙棒一起落下的,是无尽晦沉的土元,像是一块无形的石板,碾碎一切尘埃。
轰!
沙地被压出了平整的一片。
像是夯实了地基,随时要建个房子。
牛魔抬起狼牙棒,正要再接再厉——
一道寒光已临面!
它直接凌空一个后踏跃,险之又险地避开来。但是一道剑光已经反向撩过它的后蹄,斩落一对黑色的蹄壳。
实力的差距非常明显。
姜望并不以防御见长,而这个牛魔力量虽强,却在他正面相抗的时候,连他的剑围都不能攻破。
兔起鹘落间,已是过了三合。
第一合试这牛魔的力量,第二合试它的速度,第三合试它的防御。
全都中规中矩,基本满足神临层次的底线。
但缺乏思考的智慧,只以本能战斗,也就是凭借力量压制外楼修士的水准。
对现在的姜望而言……已是完全不够看。
姜望一个纵步,便贴近了牛魔。翩跹来去,一柄长剑倏忽左右,如狂士泼墨,在这头牛魔身上肆意挥洒着血痕。
牛魔虽然只有简单的灵智,但也完全感受得到对手的强大。
无论它怎么挣扎,都无法给对手造成伤害,亦不能够避免身上血痕的增加。这种无力感,加剧了它的本能惊惧。
于是在一声怒吼之后,身上的血甲一下子炸开!
血甲崩散成血色的魔气,这魔气似怒海剧烈翻滚,吞天卷地间,有一种邪恶的生机在勃发……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钻出来。
但一座灿烂的焰城已经从天而降!
炙烈明艳,辉煌绚烂。
将这三丈余的牛魔,以及它的血色魔气,尽数镇住了,而后焚于烈焰中。
当年的左光烈,十五岁获得黄河之会内府境魁首。
十七岁时入边荒,以燎原之术,焚杀阴魔数千。
如今他的焰花焚城,再一次于这片死地绽放。
而释放这门超品道术的人,是十七岁那年埋葬左光烈,十九岁时获得黄河魁首的姜望!
时光荏冉,焰花未曾凋零。
魔族不事生产,兵器多是自人族尸体上掠得。这个牛魔的兵器,也不知是哪位人族修士遗留。其中煞气隐隐,很见凶威。
姜望一手握灭了焰城,随手将这根镔铁狼牙棒收起,而后遥遥一横剑——
剑光咆孝数十丈。
仍被囚身锁链捆着的那头将魔,已经被斩为两截,断躯高高飞起,还在空中,便崩散为魔气。
姜望二话不说,已经落在黑骆驼背上,轻轻一引缰绳,驱使它离开了这里。
为什么他没有继续让这头熊怪将魔引路?
为什么他没有继续试验这头牛魔的其它信息,而是以焰花焚城迅速解决了战斗?
因为他在牛魔刚才拼命爆发的血色魔气中,捕捉到了一种令他不安的力量——自从岷西走廊剑斩易胜锋,吸收其人星楼之后,他的灵觉好像变得更为清晰。
也或许与易胜锋的死无关,只是神临境后生命层次的跃升。
但不管怎么样,姜望感受到了危险,于是离开。
这种令他不安的力量,与当初在断魂峡所感受的那种古老血魔的力量,似乎同源——但那血魔,不是被余北斗镇住了么?
此时仍是在进入边荒的第三天,熊怪将魔都尚未奔够两百里地。
也就是说,跨过生死线之后,姜望连两千里地都没有深入,就已经感受到了生命危险。
这就是边荒。
无论你是多么强大的人物,都会有相应的危险等着你。
他不好奇,不探究,及时斩断联系,掐灭危险苗头……但仍继续往前。
总要试试能够走多远,总要感受这么多年来,那些守护生死线的勇者,究竟在面对什么,究竟付出了什么。
对抗魔潮的战损名单,荆牧两国军方,每年都会公布很长的一份。
但纸上的数字终究太轻浮。
荷载不了那么多丰富的人生。
不曾亲身经历过,不能够理解历史的厚重。
一路深入,仗剑独行。
在深入边荒的第四天,已经又杀死了两头神临层次的将魔,消灭阴魔更是不计其数……已入边荒两千六百里,即将抵达生命禁区。
这一天有很浓的雾。
姜望坐在黑骆驼背上,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从浓雾中走出来。
姜望按着剑,看到那个人影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气质温吞,身穿皮裘,做草原五马客打扮的中年男子,在走出浓雾后,变得非常具体。
“邓叔?!”姜望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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