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七十四章 百万雄师


廉铸平一没有什么太强大的武力,二在齐国没有太深厚的根基。这么些年来,廉家当然也有自己的经营,鉴于家族产业的特殊性,主要的人脉都在军方里。  而重玄家在军方的影响力……可以把廉氏这样的家族,按下去一百次,一千次。  双方能够调动的资源,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倒也用不着体现智略上的差距。  对重玄胜来说,廉氏这局棋,从来就不存在什么难度。他需要考虑的问题,只在于廉家能够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而他在什么时候收官最恰当。  伐夏的时机百年难遇,无论他之前有什么计划,都必须为这场战争让步,所谓“顺天应时”。  于是在齐王宫外接了姜望就径来南遥城。。  整个廉氏夺权的过程,没有半点所谓惊心动魄的场景。  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很干脆。  廉铸平在宗祠里自焚而死。  廉雀在宗祠外宣告了命牌制度的结束。  势如秋风扫落叶。  倒也谈不上什么悲喜。  无非旧愿已偿,无非酒垆意气曾少年。  而在廉雀正式接掌了廉氏权力的时候……  齐天子诏令已下!  以曹皆为伐夏主帅,以钦天监监正阮泅、前相晏平为镇军军师。  于是征调昭、弋、昌、容等东域小国兵马,计有三十万,编为三军,以朝议大夫谢淮安居中调度,并发伐夏。  全国征郡兵三十万,以朝议大夫陈符领之。  发九卒者其三,曰春死,曰秋杀,曰逐风,以为伐夏主力。  此次出征,计有真君两位,真人五位。  百万雄师攻夏!  尽显齐天子灭夏之心!  此前呼声最高、朝野信心最足的大齐军神姜梦熊,却是并未掌军,也未镇军随行——这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毕竟以姜梦熊在军中的威望,出则为帅,入则镇国,镇军很难只是镇军……  镇军军师这个军职,都是临时生造出来的。表示军令从一, 表示主从之分。虽则阮泅、晏平都是衍道强者, 而且身份一个比一个不凡, 但在这次伐夏之战里,也都必须遵从主帅曹皆的军令。  军神自己未能出征,但是他的几个弟子, 除计昭南还在万妖之门后厮杀、无暇分身外,大弟子陈泽青, 关门弟子王夷吾, 却是都要参与此战的。  而凶屠重玄褚良虽然没能拿下伐夏主帅之职, 却也是伐夏之战的绝对主力,亲掌秋杀军出征。  唯独是修远……  囚电军并不在这次伐夏的主力阵容里, 修远请旨争帅,但是最后连战场都没能上去。  天子之心,实在难测!  而不声不响挤进伐夏主力的逐风军, 乃是当代摧城侯李正言所领强军。  一般来说, 大齐九卒除天覆军乃是毋庸置疑的最强之军外, 其余几只劲旅向来是各呈千秋, 难分高下。  但亦有此言——  四时第一曰春死,四象第一曰逐风!  总之, 无论背后有哪些考量、是如何筹谋。齐国这一次南下的大军,也都算得上是齐国的主力军队,完全可以代表大齐帝国的真实武力。  不说是倾国而战, 也是在确保镇压各方的情况下,所能抽调出来的最大力量了。  “帝君是如何考量的, 我们不必去想。主帅已立,征期已定, 其它的事情现在都无关紧要。我们接下来需要考虑的,是在这场战争中, 关于我们的所有。”  姜望和廉雀曾经对饮过的酒垆中——  重玄胜盘坐在竹席上,正谈论着天子诏令的事情。  三人此时围着一方火塘而坐,火塘上方架着一个大瓮,烧着满满的一瓮酒。  整只已经烤好的牛腿、羊腿,摆在食盒里,堆在竹席前的条桌上,酥烂喷香的大肉间, 只横着一柄食刀。  廉雀手持一根竹水勺,不紧不慢地给两位朋友舀着热酒。  十四披甲带剑,独自立在门边。  冬月煮酒,窗外正飘雪。  重玄胜继续道:“如无意外, 我和重玄遵肯定是要进秋杀军的。在这场战争中,叔父不会偏帮于我,最后的结果可以预见——一定是我和重玄遵各领一军,在战场上各凭本事。两人斗分生死,我自是不如。但是单论领军,我不会输给他。”  他看向廉雀:“届时我手底下应该有万人。这万人的兵甲需在出国前完成补给,我要最好的。”  “不违例的事情,我肯定尽力配合。”廉雀非常干脆地道。  真要无所不用其极,廉家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其实有很多。比如在给重玄遵麾下士卒换装时做点手脚什么的……  但重玄胜不会那么愚蠢,那么没有分寸,廉雀也不可能答应那样的事情。  在守规矩的情况下,廉家能做的事情就相对有限了。  但重玄胜也并不会急切。  类似于廉家这样的准备,他做了很多。积小优而成大优,正是他在与重玄遵竞争过程中,一直在做的事情。  面对重玄遵,能有一点优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战场上瞬息万变,现在说再多其实也没什么大用。我们只能做好先期准备。剩下的事情,到了夏国再说。”重玄胜端起酒碗道:“喝了这一碗,便回临淄!”  三人举碗相碰,一饮而尽。  几年前各自不名的少年,今时今日已各有各的事业。  值得庆幸的是,还有旧时心情。  重玄胜便要起身。  姜望却从储物匣中,取出一支断枪来,递给廉雀:“廉兄,你帮我看看,这杆枪能否修复?”  廉雀接过来瞧了一眼,便道:“这杆枪,最精彩的地方在枪身,枪头反倒没有多卓越,打造的时候有些浪费……但现在枪杆已经折断,灵性毁掉了。”  他又看了看,语带可惜:“毁得很彻底。”  “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姜望问。  见他这般认真的样子,廉雀盯着这杆断枪,凝神想了一阵,才道:“我可以试试……但几乎不可能成功。”  “不管怎么说……试试也好。”姜望有些萧索地说道。  廉雀于是便将这支断枪收下了。  然后道:“你们在战场上多加小心,之后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随时让人通知我。”  重玄胜当然不会假客气,他辛苦入局,就是为了得到整个廉氏的助力。此时也只道:“战争一旦开始,就很难再被个人的意志所干涉。接下来我们恐怕都要辛苦很长一段时间……你新掌廉氏,有没有什么需求?”  廉雀想了想,看向姜望:“你还记得这里吗?”  “当然。”  “记得我们在这里说过的话吗?”  “当然。”  廉雀取出一块墨色的方形金属牌:“还记得这个东西吗?”  姜望笑了:“你的命牌嘛。”  一旁的重玄胜,当然也记得这个小玩意,当初姜望交还廉雀,他还替姜望很舍不得来着。  廉雀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拿着它去螭潭,替我找一样东西。”  “螭潭?”姜望自是不知此地是何地的。  重玄胜则若有所思:“夏都西去两百里,有潭曰螭。相传人皇炼龙子为九桥,螭吻悲泣而东,血泪成寒潭。”  见姜望有些惊讶地看过来,他恼道:“《大夏方志》里的内容。还真以为只有你读书啊?打仗之前,这点功课我总会做的!”  姜望于是又问廉雀:“要找什么东西?”  廉雀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廉氏所在的故国原址,便立着如今的夏国。我只知道螭潭那里或许有个廉氏先祖留下来的什么东西,但并不知道是什么。我现在是廉氏族长,这命牌虽解了,却也与我关系紧密。你有机会的话便带着它去看一眼,没机会也不紧要。过了这么多年,兴许什么都不剩了……”  齐国这一支廉氏族人,是当年国破逃散时迁来的一支。  但廉氏故国在夏国占据那里之前,就已经被伐灭。如今山河变易,岁月流迁,的确很难还有什么过去的东西存在。  螭潭里或许藏着什么,这事说起来是廉氏的隐秘,但日长年久,也不见得还有什么指望。  姜望接过这张命牌,认真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看看的。”  廉雀只抬起酒碗:“祝两位马到功成。”  姜望同重玄胜于是又喝了一碗,这才一起离去。  ……  ……  东域霸主一朝竖起战旗。  整个现世都为之震动。  大齐兵锋所向,天下莫有当者。齐夏之间,诸国惶惶。  齐历元凤五十六年十一月七日,伐夏朝议后的第二天,天子赐剑、赐甲、赐印,曹皆正式被确立为伐夏主帅,主持此战一应事宜。  凡涉此战,必应其命。  于是在点将台升起帅旗,号令三军。  此时距离景国正式向牧国宣战,才刚刚过去十九天。  景牧两大霸主国的全面战争,正如火如荼……  临淄西郊,点将台上,立着两杆大旗。  一杆紫微中天太皇旗,昂扬风中,堂皇大气。  一杆帅旗,正中绣一个“曹”字,立如山川。  曹皆全身披甲,那所谓的“小媳妇苦面”上,此刻只有统御三军的威严。  天下名将如云,能掌此等规模大军、主导伐灭大国之战的,又有几人?  这是他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  也是他有生以来所承担的最大的责任。  一身星图道袍的钦天监监正阮泅,和穿得素净非常的前相晏平,立在其人身后。是为镇军,亦是在彰显三军主帅的威严。  钦天监监正神秘非常,虽然位置关键,但从来只对天子负责。穷星象之变,测国势起伏,常在观星楼,与百官少有交流。很多人今次都是第一回见着他,只见貌如少年,气质绝逸,真是神仙般人物。  而卸任后隐居贝郡多年的晏平,这一次据说是天子亲自登门,才请得他出山。此刻也是闭目养神,藏如深海,绝不喧宾夺主。  在阮泅和晏平之后,则分别立着朝议大夫谢淮安、陈符、秋杀军统帅定远侯重玄褚良、逐风军统帅摧城侯李正言,或宁目,或肃容,一字排开。  今日将台上站着的这些人物,都是站在大齐帝国高层的绝顶人物,齐聚一堂,各有风仪。  不必言语,已显尽大齐风流!  而将台之下……  三军列阵、旌旗密布,人马俱静,刀枪皆芒,兵煞撞得万里无云!  伐夏的百万大军不可能全都聚集于此,很大一部分都已经开往前线。  此时在这临淄西郊聚集的,乃是春死、秋杀、逐风这三军的精锐,各有一万人。  三万人铺开,已是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  大齐九卒的精锐,有劈山斩云的锋利。  大齐帝国的中低层将领、东域诸国领军代表……全都聚于台下。  名门弟子,军中良才,群星璀璨!  有那名满天下的姜青羊,有那夺尽同辈风华的重玄遵……此外如李凤尧、如晏抚、如文连牧、如鲍伯昭……济济一堂!  今日之大齐帝国,的确是人才鼎盛。  而曹皆在那高高的将台之上,往前一步!  本来平淡无奇、气质温吞、面带苦色的他。  这一步踏出,仿佛贯穿了古今杀意,从那过往无数英烈存在的战场踏将出来。  气吞万里如虎!  你看着他,仿佛看到这个伟大帝国数不尽的英魂在他身后驻马,如林兵戈迸发出滔天兵煞,猎猎战旗扬在霜风之中,过往岁月里抛洒的无尽鲜血,都凝聚成了他盔顶的红缨。  而他的目光缓缓移过校场,好像注意到了每一个人。  他好像在给每一个人鼓励,又给予了每一个人他的威严。  在这种沉静肃杀的气氛中,他缓缓开口:“我不是一个喜欢说漂亮话的人,我也没有时间跟你们讲废话。我要告诉你们的只有一件事——”  他的声音恢弘起来,如战鼓,如马蹄,如轰雷——  “我曹皆,必然会带你们取得胜利!”  轰隆隆隆!  这个世界仿佛在颤动。  人类的伟大力量好像能够摇动人间。  立在校场之上,在山呼海啸的洪声里,姜望也不自觉地被一种氛围所感染,不自禁地涌上热血。  “万胜!”他随周围的将士一起喊道!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