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1481章 苟活千年,难当一秋(求月票)


王长吉这一步,妙不可言。

他本来放下玉璧之后,就安静地站在一旁,疏离得像与这个世界无关。

就是这种与谁都没有关系的气质,让祝唯我就算还记得张临川的脸,也无法确认他的身份。

他本就是与世上一切都隔着一层的。

但是这一步走过来。

就从“无关”变成了“有关”。

从观棋者,变成了局中人。

他的步幅并不快,但恰到好处。

他来得算是及时,却很自然。

此刻他拦在姜望的身前,用平静疏离的眼睛,看着革蜚浮肿的眼睛。

他的视线,迎向革蜚的视线。

无形的碰撞在神魂层面发生。

其间发生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或许只有一息,或许已是千百年。

但姜望拿着玉璧的手骤然一松,纠缠在手指上的视线崩断了,玉璧加速往前送,眼看就要嵌入凹槽——

世界颠倒了!

斗昭身后中央之山的山道,竟然是向下延伸的,山道的尽头消失在转角。

他们聚集在山脚,却像是立在山顶。他们等待上山,却只有下山的路。

姜望明明拿着最后一块九章玉璧,往石碑背后的凹槽里放,但是他的手越往前,玉璧却离那凹槽越远。

左光殊鼓荡华衣,正往这边赶来,却险些飞出神光罩外!

月天奴以净土之力构筑的环境,顷刻便已破碎。慈悲之念已灭,长夜之寂永存。

祝唯我的薪尽枪还横在姜望身前,但那枪尖,却像是在抵着姜望。

而仍旧站在那里,虚抬着手臂的革蜚,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此刻他俨然有一种蔑视苍生的气质,他浮肿且发青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感情。

方鹤翎看向他,却看不到他。恨心神通根本寻不到共鸣。

他明明就存在于此处,但好像消失在视野中。

然而王长吉的眼睛,仍然清晰地捕捉着他的眼睛,并且从容地向他走去。

“姜望是一个坚定的人,所以你知道卖惨没有什么用。姜望是一个有所坚持的人,所以你想用所谓的原则、所谓的道德来捆缚他……你的世界不止一种道理,但你构筑的伦理世界针对性太强,你窥探到了我们的对话?”

嘴里说着问句,语气也带着疑问,但王长吉的态度却分明是笃定的,他只问:“你是烛九阴,还是混沌?”

所谓伦理世界,便是一种意志层面的环境塑造,更是基于规则层面的展开。

是针对意志的攻势,一似于斗昭的斩性见我。

革蜚所塑造的伦理世界,好像是完全针对姜望而展开,虽然很明显对姜望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但毫无疑问,这个革蜚,至少是旁观了彼时姜望和方鹤翎的那一场交流,才会有这样的理解。

可那场交流,是在他构筑的神魂战场里完成。

所谓神魂战场,正是他所独创的神魂征伐之术。可以将敌我双方的神魂,拉扯到同一个战场中,而不必在对方的通天宫里饱受压制。

作为长期以来的杀手锏,神魂战场内的一切动静,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要想窥视具体而不被他所知,不谦虚地说,不是一般的存在可以做到。

整个山海境,除了主导世界秩序的烛九阴和有能力反抗世界秩序的混沌,他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你不妨猜一猜呢?”革蜚笑着说道。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着走近。

黑潮与神光罩的冲撞好像更激烈了。

轰!轰!轰!

如大鼓,如撞槌。

而中央之山上的众人,也愈发清晰地感受到压力,连空气都沉重万分。

姜望握着最后一块九章玉璧,他的手上燃起了烈焰!

在无光的长夜里依然会燃烧,在无人喝彩的时刻依然很炙热。

它是火,它是神通。

此中三昧,唯自知也!

流火绕手而飞,时而为灵雀,时而似火蛇。

带来生机,也带来昂扬的姿态。

将那些混乱的、颠倒的规则,一点一点地焚穿。

了解过山海境的本质,明白了凰唯真的布局,亲手杀死过拟真的夔牛,感受过山神壁的印法传授……

对这个幻想逐渐成真的世界,姜望也有了自己相当丰富的知见。

甚至于包括,这些他以前看不到的……规则。

换做在现世,他哪里看得到这道的痕迹?

恰恰山海境是一个介于幻想和真实的世界,是新生的世界,又正在破碎当中。

所以他甚至通过三昧真火的焚烧,了悟到了混乱颠倒的根源。

他的乾阳赤瞳,才能够看到规则的显现。

了其三昧,于是焚之!

他的手继续往前,终于打破了颠倒,照见了本真。往前即是往前,靠近便是靠近,玉璧与石碑的凹槽,已经近在咫尺。

‘革蜚’的眼睛骤然变得幽深起来,那一双浮肿的、无神的眼睛,此时看来有如深渊!



将一切都容纳,让一切都下沉。

永无止境的坠落,永远的沉沦!

而王长吉前行的步子,停住了。

一声寂寞的浅吟,惊醒了梦中人。一点寒星乍现,闪耀在眼睛与眼睛之间。打破了无形的纠缠,将厮杀在一起的视线全部洞穿。

祝唯我连人带枪,出现在‘革蜚’面前,枪尖直点眉心!

枪未点至,杀机已临。

‘革蜚’轻轻一侧头。

他只侧了三寸,他和祝唯我之间,却像是隔开了天堑。

祝唯我的杀机愈暴烈,他的薪尽枪却愈遥远。

轰隆隆隆!

巨人一般的魁山撞将过来,他的拳头像是擂动着战鼓,似行于九天之上,打破一切有形无形的间隔,代天行罚,轰向革蜚的面门。

浑身的气血沸腾,如火焰一般,烧灼得空气都哔剥作响。

而‘革蜚’只是探出一只手,一只干瘦而显得没有什么力气的手。

五指大张,掌中出现一道幽深的黑色漩涡,直接往前探去,就这样硬接了魁山的一拳。

崩山之拳打在黑色的漩涡前,好像陷入永无尽头的棉花堆里,当然一直在前进,可根本不能伤谁分毫,魁山的拳头一直在前进,可身体竟不能进一寸!

‘革蜚’的手轻轻一扒拉,便将魁山连拳带人拨开——掌与拳,甚至还在交锋。魁山也并未放弃。

一切都显得如此轻描淡写,如此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