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六十三章 你方唱罢(第2页)


在神魂的层面里,煌煌一轮大日,高耀于天,剧烈地燃烧着,轰然坠落。

似灭世之焰,有焚海之威。

单骑破阵图展开,祸斗王兽印于其上,环顾这烈日坠落的神魂环境,显然也有一些意外。毕竟如此强大的神魂力量,它几乎未在神临之下的存在身上感受过,

但也只是意外而已。

就在下一刻,它腾身而起.

其身,无限膨胀。

其势,无限膨胀。

姜望亲手开启的神魂之争,它却更具备主宰战局的气势。

像是一头通天彻地的黑犬,一口便吞掉了那轮燃烧的大日,吼!

此一刻祸斗竟如天狗!

仿佛神话照进了现实。

这个璀璨炙热的神魂的世界……

熄灭了。

极端的痛苦有如狂潮奔涌,瞬间摧毁了全部的意志。留在姜望心里的最后的感受,是一片虚无。

深沉的黑暗席卷而来。

为这一场,落下帷幕。

……

……

“姜望的痕迹消失了。”

在一块孤礁之上,太寅最后看了一眼七星罗盘,将它收起。

“是吗?”

项北盘坐调息,盖世戟横在膝上。

有一种极淡的感觉,如水纹在心湖漾开。

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放松。

驱逐了姜望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毕竟不是亲手将其击败。

而三成的神魂本源一旦割舍,对于他们这种神魂极其强大的修士来说,是几乎不可承受的损失。放在他和姜望的神魂力量对比上,就是削弱到他可以直接攻入对方通天宫的程度了。

换而言之……

一直矗立在前方的高山,已经倒塌了。

说起来,他虽然同意了太寅的计划。

但其实他并没有预料到姜望的离场。

总觉得那样的一个人,会不断地创造奇迹才对。

但回过头来想一想,哪有人会是永恒的主角呢?

如项氏的擎天之柱项龙骧,那种从年轻时就崭露头角、辉煌了一辈子的大人物,不也折戟在河谷么?

“痕迹是在瞬间被摧毁的,就像那头祸斗王兽抹掉我的阵法一样……”

太寅的表情有些凝重,当然不是因为已经被抹去痕迹的姜望,而是因为这山海境本身:“不是说这里只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么?但是从进来一直到现在,这地方给我的感觉和太虚幻境完全不同。”

“我强调过,此地虚幻只是说法之一,只是你自己先前更相信这个说法而已。”项北道:“九百年过去了,山海境的真相依然未曾解开。你和我所见的,难道就是真相吗?”

他的天橫双日重瞳里,有着深邃的光:“或许只是一个截面而已。”

太寅沉吟道:“至少,祸斗王兽的强大和智慧,都是真实的。绝非什么虚妄的想象。”

“我也进太虚幻境感受过。”项北忽然道:“你说,如果太虚幻境的创造者愿意,能不能直接在太虚幻境里创造现世并不存在的强者?若真创造出来了,我们又能不能够发现?”

众所周知,太虚幻境里的参与者,都是现世修行者。

项北这话乍听很突兀,甚至莫名其妙。但若是往深里想一想,却让人有些发毛。

太寅忽然脊生寒意,怔了片刻,才强笑道:“太虚幻境自有规则,制定之后不许任何人随意更改。即便有随着环境发展之后切实需要调整的规则,也是经各方协调监督后才能修订……这太虚幻境天下列强都有份参与,也都轮值监督。”

句句陈述的是事实。

也句句都是在安慰。

相对于太虚幻境这伟大的构造,他太寅和项北,其实也是微不足道的。

至少目前还很微不足道。

项北于是转问道:“确定姜望是已经出局了吗?”

“如果我是他,我也没有办法。那头祸斗太强了。”太寅心有余悸:“完全是依靠压倒性的力量,撑爆了我的阵法……我留下了一部分它的痕迹,下回在靠近之前,七星罗盘就会预警,但也不知有没有用,来不来得及。不管是真是幻,这山海境,比你之前说的可怕多了。”

“我也没有想到山海境里会是这般……”

项北说着,忽然住嘴,站起身来,提起盖世戟,仰头望天。

轰!

从天穹之上,传来暴烈的声响。

似闷雷,似天空炸破了一个口子。

如此突兀,如此的不可忽视。

天穹那团不断放大的黑影,像是一颗天外坠落的陨石,呼啸着砸向大海。

又过一两息,才终于瞧得清楚。

却是一个肌肉如山峦的魁梧巨汉,从遥远的高空砸落。

强壮到可怕的肌肉,将一身不知属于何方势力的制式武服,撑得高高鼓起。

全身未见任何道术力量,纯粹以肉身与空气极速摩擦,因而发出类似陨石呼啸的恐怖声响。

项北已经是相当高大雄壮的体魄,比太寅几乎高出一个头,也壮上一轮。

但跟这极速坠落的巨汉相比,却又小了一轮。

那澎湃的血气、纯以肉身破空的表现,无不说明这是一位强大的武夫。

此人是谁?所为何来?

项北已经提戟相对,而太寅却神情严肃地目视前方。

在视野的尽头,碧蓝的海面之上,也有一个人,踏波而来。

黑发如浓墨,晕染在空中。

微微抬起的下颔线,锐利得如有伤人的锋芒。在缄默之中,又恰恰说明了他的骄傲。

倒提一杆长枪。

人在前,枪在后。

枪尖只入水半寸,带出一条浅浅的水沟。

但竟久久不消失。

因而从看不到的远处,一直延伸至此——

那是无意而发的,但又恐怖的、凝而不散的枪气!

枪过留痕。

此必传世之名枪。

此当惊世之英雄。

可太寅既认不出来这人,也认不出来这枪。

他只清楚地看到,在水底,分明离枪尖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一条大鱼游过。却顷刻间千疮百孔,死得透了。

创口透光。

这个锐利如此的男人,

他就这样倒拖长枪,从碧海尽头走来。

什么都没有说,但好像什么都不必说了。

生和死。

总要有一方,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