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1855章 第一百二十六 良人归(第2页)

 姜望一直说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却是要报他以世上最珍贵的佛缘!好孩子,好孩子....

 若非肩上太重,血色太深,也该是琉璃佛子,一片纯心!

 “大恩似仇,我这个未来的悬空寺首座,怎好让须弥山的秃驴欠我那么多?“苦觉摇着头,又将这小小铜钟系回姜望的手腕,自顾自地道:“欠我徒弟就好了

 。”

 他替姜望捋了捋头发,轻声道:“回头师父给你列个单子,告诉你须弥山都有哪些好东西,你照着单子挑,可别吃亏。”

 又美滋滋地笑了起来:“永德啊永德,以后见我低一头!徒弟收得好,辈分不用愁!”

 在床边静默地坐了一会儿,静默地看了姜望一阵。

 他想了想,又把知闻钟取下来,先替徒儿收好,这才站起身道:“进来吧。”

 一个青衣女尼,便在这时推门而入。

 宽大僧衣并不能掩去绝妙身姿,眉眼流转,自是无限秋波。

 她眉忧眼愁地走进里间来,很有礼貌地先对苦觉行了一礼:“师父。”

 苦觉的老脸不自觉地舒展开,笑了一下,但马上又将笑容收起,变得庄重、严肃。很有长辈姿态的、一本正经地道:“可以陪着坐一坐,但不许动手动脚。”

 玉真乖巧地垂眸道:“师父,我不是那种人。”

 苦觉于是一甩僧袍,潇洒地走出屋外,只留给他们一个伟岸的背影。他在妖界寻了多久的徒弟,这洗月庵的小尼姑就在武安城诵了多久的经。

 自古徒弟随师父,尘缘难斩断,魅力大大的有。

 但无论缘法如何,有没有未来,也合该给他们片刻的相处。不为别的。

 只为道历三九二二年的新年,他们都在此间,等同一个人。良人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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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碑雪岭,朔风烈。

 山洞之中,子舒眨巴着大眼睛:“大师姐,许师兄这是怎么了?一直在发光!”

 青崖书院的高徒,早前被冬皇送归,此刻仰躺在地上包裹着毛毯,全身上下彩光流转,说不出的浮华。

 照无颜就在旁边打坐,搭了一眼,道:“十年读书压金线,织成锦绣身上衣。他这是愿成反馈,有大造化了。”

 子舒咋舌道:“这得是什么愿。”

 照无颜收回视线,继续自己的修行:“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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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望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是好沉好沉的一个觉,好放松好放松的一个梦。醒来之后,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

 当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乌泱泱一大片密集的脸。形形***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挤到一块来。

 “醒了!”

 “他醒了!”

 “这小子!”他惊得往后一缩,上手去摸剑。

 这时才忽地反应过来,这些熟悉的五官,都属于谁。但乌泱泱的人,已经压到了他的身上。

 浓烈的人气,充塞着他的呼吸。

 有紧握住他的手的,有揪他的脸的,有捶他的胸膛的,有使劲拍他大腿的。

 重玄胜、李凤尧、李龙川、姜无忧、晏抚、赵汝成、左光殊....房间里挤得满满当当。

 姜望这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何为“活着”。如此鲜活,如此有力,如此生机勃勃!“谁捏我的屁股!”

 姜望一声大叫,床榻前的众人顿做鸟兽散。一刹那或立或坐,各个端庄。

 自是没人肯承认捏了武安侯尊臀的。

 姜爵爷灵识未复,只好忍了,勉强问道:“外间怎么样?”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回答里,他这才知道,他已经睡足了一天一夜。他自妖族腹地回返的消息,倒是还未传开。

 这些现在就赶到妖界来的,都是在玉衡星照那一刻得知消息的。不是家里有真君,就是有获知真君消息的渠道。

 而武南战场已经正式成为过去。

 十三位绝巅强者的生死搏杀,直接将武南战场打成了

 一片混沌。

 至少百年之内,南天城和武安城只能隔着混沌对峙,再无接触可能。妖族玄南公被打死,狮善闻被打成重伤。

 人族这边吕延度和宇文过也双双负创,其中姜梦熊顶着几位天妖的进攻,强行打死玄南公,受伤最重。

 “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体态富贵的博望侯在床榻前大声呼吁:“诸位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姜青羊的确完好无损。不过他好不容易回来,咱们是不是应该让他多休息一阵,莫要继续打扰?”

 这是老成之言,众人恋恋不舍地往外走。

 赵汝成行至门外,蓦然警觉:“此言说得在理,不过你怎么不走?”

 重玄胜团着大袖,理所当然道:“今晚我们要抵足而眠,我好就近照顾他。”

 赵汝成大怒往回挤:“这是我的三哥,凭什么跟你抵足而眠!”左光殊也急得叫喊:“他是我义兄,要抵一起抵!”

 还是白玉瑕出来打圆场:“我家侯爷只有一双脚,如何抵得这许多人?诸位不妨先回去,待我家侯爷休息好了,再一一上门!”

 啪!

 大齐武安侯摔碎了床头茶盏:“白玉瑕你他娘的说什么呢!上什么门!拿本侯当什么!”

 众人哄笑着散去,喧嚣的房间很快就归于安静。

 白玉瑕送走了众人,走进来,默默地将那碎盏扫净,嘴里道:“凌霄阁的叶姑娘,每七天都会来一趟武安城。您回来前一天她刚好走,没有赶上。”

 武安侯不说话,他也就继续碎嘴:“我看叶姑娘她对您,着实很上心,连带着对兄弟们也很照顾。咱们卫队上下,人手送了一件内甲,一只傀儡,三张保命符篆....”

 他见姜望彷佛睡着了,不由得提高音量:“侯爷?”姜望双眸微阖,轻声道:“知道了。”

 白玉瑕也推门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烛火哔剥。

 姜望这时候才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储物匣中一阵摸索,取出一张用云线系着的澹青色的卷纸。

 轻触云线,卷纸摊开在眼前。其上娟秀的字迹,一行行地出现,又一行行地消失。

 曾经遥不能及如今彷佛再不能显现了一般,惶急地簇拥在一起——

 在否?

 安否?

 寒乎?

 欲食乎?

 妖界风景如何?

 你到了何处?

 君勿念。

 我会照顾好安安。

 君勿念。

 一切如故。

 君勿念。

 故人安好。

 君勿念,我亦无念想。

 向阁下请教道术。

 剑术小惑,闲暇求解。

 君勿念。勿念....

 这是曾经黄河之会上,叶青雨所赠的同字笺。

 这是五个月又十七天,密密匝匝的、不曾停歇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