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田安平强杀柳神通,则是跳出规则的行为。柳秀章的确需要有所戒备。
因为今日的田安平要杀一个柳家人,有太多的选择,而根本不必承担什么代价。他可能懒得和柳秀章玩这场漫长的复仇游戏。除非他觉得有趣。
“夜姐姐过来,我心里就有底了。”柳秀章表情不变,只轻声说。
咚咚锵!
锣鼓声终于碾过了这条街。
……
提亲已过,八字已合,方有“文定”。
此为“小定”也,进媒人致薄礼相告女家,曰八字大吉。
但晏家是何等人家,晏家所谓的“薄礼”,跟一般世家的认知也都不太一样。
此时就已敲锣打鼓,铺展喜意。
从晏府到温府,媒人出行的沿途,家家户户都奉有心意,分享福气。
戴着面纱的女子走在路上,就被送了一包“喜礼”——金丝绣鸾的小布袋,里间有两枚刻有“囍”字的金珠子,在阳光下很是闪耀。
女子收好喜礼,送出祝福:“祝贺两位新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当场拿出来看倒是不丢人,因为街上很多人都这样。
但验了礼再祝福的,却也少见。
不过晏家人也不怎么计较,只看她一眼,便随大队而去,继续欢笑,一路洒礼。
“永结同心……”昧月将那金鸾喜袋绕在指尖,只觉它真是非常漂亮。
事实上三分香气楼这次调来临淄的,不仅仅是天香第一夜阑儿。
还有她这个心香第一。
只不过是一明一暗,互相配合。
楼主罗刹明月净执掌极乐仙宫,一直非常隐秘。默默发展的三分香气楼,绝不愿与一真道起什么冲突,不像许妄那么嚣张,直接把完好的仙宫放在明面上,甚至放言让一真道去取——当然现在的一真道,更不存在摘下因缘仙宫的能力。
在先前骤然发动的九宫天鸣中,楼主亦是选择了自我缄藏。
但有这次九宫齐鸣的一响,这份缄藏也必然无法持续太久。
就像柳秀章曾听过霸府仙宫的名字,转念就能往田安平身上联系。那些拥有足够情报的智者,早晚都会推出仙宫落点的答案。
只要出世,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罗刹明月净既有洞天宝具【桃花源】,又有类洞天之宝【极乐仙宫】,真实实力远远超出人们的认知,根本不必害怕现在大势已去的一真道。之所以还要辛苦地藏一藏,自是有隐秘的主张。
即便是昧月现今在楼里的位置,也不能尽知楼主所求。但探一探霸府的消息,却是她要做的——柳秀章过于谨慎,至今没有给出任何有效的线索,只是咬定记得有这么一件事。三分香气楼若对霸府仙宫感兴趣,或许要自己向田安平寻答案。
柳秀章嘴里说寄望于苗玉枝,又何尝不是在期待三分香气楼的反应呢?
这女子全不似人们印象中的柔弱可欺,反而是幽微心思,玲珑手段。又或者说,在无所依恃之后,她不得不坚韧,不得不复杂。
但相较于香铃儿的些微不满,昧月却觉得,这样的柳秀章,才真有几分成事的意思。
人生多风雨。
弱不禁风者,必然被风摧折。
她轻轻晃指,听金珠儿响。
因为谈成了合作,傅东叙亲自监督的禁足也并不严格。
名为“玉真”的女尼,和月天奴回了洗月庵。名为“昧月”的女子,则孤身向东域来。
这一路走来,她见到的也多,但的确只有这份喜礼,跟春天有关。
……
那绰约的身影行走在人群中。
指尖绕着的金鸾喜袋,晃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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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玄镜的视线也跟着移动。
他站在小巷中,在家丁和侍女的拱卫下,垫起脚往外看,活脱脱一个偷跑出来看热闹的顽皮的富家少爷。
意外之喜!
“昧月”和“玉真”,有着根本性的身份上的不同。
这不仅仅是说名字,也不是说归属于某个组织有某种地位,而是说……她们真正有不同的人生。
两段人生竟然都是存在的!
至少它存在于“认知”,存在于“过去”。
鲍玄镜相信,哪怕是超凡绝巅,也很难见此知彼。绝不能从这个薄纱罩袍下风情万种的女子,联想到洗月庵里那天资卓异的女尼。
可是他不同。
这是他的白骨圣女啊!
是他曾为自己以道子之身降世所准备的道果,用以补完白骨圣躯的圣物。
是在那么多女童里,一次次淘汰,一次次选择,优中拔优而仅得。
他怎么都不可能看错。
无论什么样的神通手段,什么样的身份掩盖,在朝闻道天宫里见到的第一眼,和此刻的这一眼,都在清楚地告诉他,他遭遇了什么。
昨天还在抱怨天道拿他当庶子,现在看来,亲儿子的待遇也还是有的。
出门见喜,这不是心想事成么!
“少爷,少爷?您都瞧得入神了,是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呀?”侍女在一旁打趣,有几分亲近之后的放肆。
鲍玄镜不以为意,只在思考一个问题——
能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拿下这个女人?
身边的侍女家丁自不必说,早就是他的自己人。
似临淄这等巨城,哪怕是绝巅强者,也不可能注视每一个角落,因为强者太多,贵人也太多,大家都有自己的隐私。
齐天子虽然借助国势有超脱伟力,也不可能随时保持调动国势的状态,不会说风吹草动都尽在眼中——且堂堂天子,怎么也不可能专门关注一个洗月庵的尼姑的。
最重要的是,齐国不会有谁在乎此女,失踪也就失踪了。
凭借着对“白骨圣女”这一身份的掌控,他也有信心以目前这具身体还不足够的力量,轻易解决已经拥有其他身份的玉真女尼。
现在虽是人身,不复神躯,这枚道果也有大用。
鲍玄镜咧了咧嘴,盯着那丝毫没能察觉危险、犹有小儿女般闲情的背影,慢慢抬起他的小手来……
咚!
冷不丁一个爆栗扣在后脑,疼得他一道寒气冲天灵。
他愤怒地转回头来,正看到一个鹰眼短须的大傻子大混蛋。
这贼厮不知为什么来了临淄,不知何时也挤进这条巷子里来,把他的侍女家丁都拨到一边。
还假作亲热地对他笑,甚至探手就抓住他的脖颈,拎小鸡一样一把将他拎起来:“嘿!你小子!好巧哇!你就是鲍玄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