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疯了?你跟钱有仇啊!”林小芬满脸不敢置信。
“我没疯,我是真的觉得眼下的邮市不对劲。”
轻叹一声,捋了捋思路,殷悦索性就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和盘托出了。
“说实话,这两天我就觉着市场上有问题,怪里怪气的。到底哪儿奇怪呢?我想来想去终于发现了。这邮市居然空前的和睦团结啊。打架斗殴的没了,喜欢寻衅滋事,欺行霸市的也消停了,就连污言秽语也少多了。简直比公安扫过还管用。”
“尤其是这些大户,平日里哪帮哪派不是你瞧我不顺眼,我看你不服气的。可现在呢?一个个都成讲文明礼貌的模范青年了。”
“个个还都特好心,特热情,抢着教别人,应该怎么把亏掉的钱赚回来。而且还抢着炫耀他们是怎么聪明的躲过了国庆节的暴跌的。弄得好像他们每个人都很聪明,都赚了,就咱们俩傻到亏了钱似的。”
“你再想想,过去咱们想在市场上打听点有用的消息多难啊。得慢慢的套磁,旁敲侧击,才有可能。可现在,反倒省事了。咱们坐着不动,每天就有人主动把这些消息告诉你,给你送上门来……”
话说到这里,林小芬似乎也有些触动,但还是没太往深里想。
“你这么一说吧,好像是有点怪啊。不过话说回来,难道这样不好吗?”
“没错,那帮人是好面子,爱吹牛。赚了,就跟家人朋友大吹大擂,亏了,咬牙不吭声,直到最后藏也藏不住。可这是人之常情啊。也不碍咱们什么事儿啊。”
“至于他们传过来的消息,我也不傻,当然不会偏听偏信。咱们只管听对自己有用,认为对的就好。我当然知道,他们想要撺掇大家都买邮票。可咱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邮票不见涨,谁会傻乎乎把钱扔里头?”
“你得这么想,大户毕竟是大户,他们的资金比咱们雄厚的多。他们要真聚集起来,想要把邮票再炒上去。这其实是好事。再有这么多人跟着,难道这对咱们没好处吗?这就叫大家抱团儿取暖,正好一起发财呗。”
殷悦不禁摇头。
“小芬啊。怎么经过这次邮票暴跌,你还没看明白啊?在邮市上赚钱的人,钱都是从赔的人那儿来的。炒邮票的本质,其实是用这种看似做交易的办法从别人手里抢钱。”
“所以怎么可能大家一起发财?你也不想想,头一阵市场情况那么好的时候,那‘哈德门’多吃点鼠票,不是还藏着掖着吗?难道如今赔了,他倒变大方了?懂得替别人着想了?还给别人当指路明灯了?”
林小芬哑了嘴,被问得说不出话了。
殷悦却没给她时间仔细琢磨,继续讲述自己更耸人听闻的判断。
“你要说大户资金雄厚,如果放以前,有可能是对的。但现在就未必了。刚才你说晚上再请我的客。我一下子就想起昨天咱们吃的那饭馆来了。”
“你应该记得吧?那些大户以前每天收了摊儿,不是几乎见天去哪儿喝酒吹牛吗?可最近呢?他们不是买个煎饼果子,就是弄个烧饼夹肉来咬一口。按道理说,不至于赔钱赔了个净光净,可为什么没人花钱下馆子了呢?”
“当然,你可能会说,心里踏实是敢于花钱的关键,尽管邮市的财富说穿了是数字游戏,可赚了钱才是实实在在的定心丸。最近行情不好,他们自然没心情。我承认,的确也有这种可能。但疑点恰恰就体现在这儿了。”
“你看,这几天行情好吧?我们都高兴的大吃了一顿。可那饭馆里,怎么依然冷冷清清,不见过去的那些大手大脚的邮票贩子呢?这恐怕也不合情理吧?”
“你再回忆一下,国庆暴跌的时候,咱们是怎么出的货。刚开始的几天里,价格突然跌下来,好多人抢着抛货。可市场上是有买有卖。咱们五十版按六十块出鼠票,还有人接。可后来就只有卖没有买了,市场价一跌过五十,连接的人都想转手出货。要不怎么10月5日那天一下就掉五块?”
“要我说,这些大户一定赔的比咱们狠多了!他们连原有的货,还有想占便宜跌下来接的货,恐怕都砸手里了,压根出不去啊!你再想想,咱们俩毕竟还有份工作,吃饭不用发愁。而他们呢?天天泡在这儿,就靠倒腾邮票挣钱,而且还得养活手下好几个弟兄。这恐怕才是他们从饭馆里消失的真正原因。”
“他们现在能有钱?我就不信了。我觉着他们的钱现在全在货里,而且全是高位接的货。就他们还要扫货?也不怕撑破肚皮,绝对是喊给别人听的。我奶奶常说,咬人的狗不叫,越咋呼,只能越说明他们底子虚得厉害!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要不信,咱们要不就打个赌。你现在就过去,看看那一向号称‘除了万宝路,其他烟全不抽’的‘大帅’,今天他抽什么烟。我觉着级别肯定大幅下降了!我要说中了,你输我一顿晚饭。我要猜错了,我输你一张金猴票。怎么样?”
说是打赌,可赌注悬殊。
这导致林小芬十分的听话,殷悦让她去看,她还真去了。
但过了足足二十分钟,大概都能跟着“大帅”在邮市兜俩圈儿的时间,她才回来。
然后就脸色苍白地告诉了殷悦她所观察到的一切。
“‘大帅’自己没带烟,抽的是手下的,刚才津门人给了他一盒‘恒大’。”
跟着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条额外的相关信息。
“‘哈德门’那儿我也看了,这家伙平时抽希尔顿的,现在换了‘白沙’,听说头几天抽的还是‘大前门’。”
就这样,什么情况基本上一目了然了。
不但让殷悦猜着了,甚至现实的情形可能更严峻。
所以为此,林小芬又恐慌上了。
“怎么办?怎么办?姐们儿!真是让你说着了。那这就是圈套啊!”
“那我们手里的货确实不能留了,得赶紧卖啊!否则又要暴跌啊”
“对!对!一张都不能留了!趁现在还没出事儿,咱们赶紧卖吧!”
眼瞅着林小芬急切的抓住了自己的手,不知是怕还是着急,身子都哆嗦了。
殷悦相当的无语,只能又好言劝慰。
“小芬啊吗,你怎么这样啊!这不又从一个极端一下子跳到另一个极端了嘛!别慌,别急,冷静一点,没到世界末日呢。”
“要我看,连咱们现在都知道高买低卖,这些大户更应该清楚这点才对。站在他们的角度看,想要借着这股煽动,彻底把手里的货全脱手,不现实也不合适。”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应该是想趁着现在套出一部分现金,然后等邮票跌下去后,再补货,这么折腾着,慢慢捞回损失才对。至少,我觉得鼠票肯定是这样,因为这种邮票跌的太多了,怎么想,也不可能直接冲回去。”
“所以显然我们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比那些大户更先一步行动。也就是按原计划,卖掉一部分手里的邮票。这样既有现金,又有邮票。涨了我们继续卖,跌了我们再买回来。”
林小芳终于被殷悦的安抚弄得踏实了一点,但仍然六神无主。
“殷悦,我现在心里全乱套了,到底该怎么办,我一点准主意没有。不过我认为你说的有理,那主意还是你拿吧。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那好吧,鉴于我也是揣测,不一定准确。慎重起见,要不你就先把最近低价接的货都卖掉好了。我呢,还想多卖一点。我要把鼠票出一半。再卖五百版。”
“好,卖就卖!”
就这样,殷悦和林小芬终于达成了同进同退的共识。
邮市中的金花银花一起把带来的邮票在市场上撒了手。
殷悦因为带来的不够,还特意回家取了一趟货。
但无论怎样,俩人都在这一天完成了交易。
当天邮市闭市前,鼠票涨到了四十八元。
第二天,10月18日,由于林小芬在厂里有重要的事儿,她没有来。
大概是厂里需要盘库吧。
不过幸好如此,因为这一天的鸡票和狗票,以及仕女图,第23届奥运会,再次齐头并进,保证了市场延续一定的抢购热度。
鼠票和猪票追随着也涨了不少,鼠票甚至一度窜高到了五十一元。
如果林小芬在,她手里又有昨天抛掉邮票换来的现金,不知道会不会改变原计划。
结果简直活见鬼了,辉煌只有短暂的几个小时。
还没容殷悦想好,要不要借机再出一些,那鼠票就跟吃了泻药似的一下子出溜下来了。
掉头开始向下,居然跌倒了四十八,然后这一天就再也没上去。
闭市的时候,其他邮票都或多或少以高价收尾,唯独鼠票这天以四十五元的低价收尾。
然后,这种反常就开始导致有人注意到市场上的鼠票变多了,似乎想要多少都有。
就这样,鼠票再没有起色,三天后,鼠票看着别的邮票涨,重回三十八元。
而殷悦则果断的出手,带着林小芬把卖掉的鼠票又按照卖出的数目买了回来。
她们每个人这一次都套出了数千块的现金。
然后又过了三天,林小芬大喜过望的主动来报喜。
“殷悦,你做对了。你太棒了,居然全让你猜着了!告诉你,鼠票又有了掉头向上运动的迹象。四十块了。而且那哈德门又开始在市场上煽动。”
“我发现你就是天才!看问题简直太准了!你这脑子早晚也成大户!今后怎么炒邮票,我就听你的了!”
“上次卖了邮票咱们也没吃顿饭!今天必须的,我得好好谢谢你!咱们吃西餐吧,就去你们公司新开的……那个美什么,啊对……美尼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