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征,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属性。
由于国家和社会,所经历不同的历史时期和阶段,对于物质文化的需要也各不相同。
所以这世上的万物,经济价值也往往会随国家和社会需求起伏不定,而非经久不变。
有的东西会被高估,有的则会被低估,而且这种价格的起落,还免不了走极端。
同样的,因为时代的变化,也必然会有更符合需求的新东西发明创造出来,会有存在了千百年的老东西被人们逐渐遗忘。
说到世人的悲哀,恰恰就在于永远无法把握这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变化,却经常会受到这种变化的困扰。
以至于许多人都如同狗熊掰棒子一样,犯下追涨杀跌的错误,做出买高卖低的蠢事来。
但反过来,对于提前就知道世情变化的穿越者而言。
这无疑是一目了然的事儿,是非常容易避开的坑。
比如宁卫民,他就不会随大流,捧高踩低,也不会追时髦,喜新厌旧。
反而具备一种火眼金睛的能力。
他几乎一眼就能分辨一个人或者事物,经济价值是否被社会低估,未来是否有增长潜力。
所以在这个年代,怎么让花出去的钱不贬值,还能获得不菲的增值回报。
怎么把一块钱花出十块、百块的效果,就成了这小子远胜于他人的独特优势。
1978年之后,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
共和国带着刚刚摆脱禁锢的喜悦,沐浴在新时代的光辉里。
只是尽管社会大体环境在持续不断的好转。
但也并非所有人的日子,都能于第一时间扭转颓势,奔向幸福的康庄大道。
因为有句话说的好,全天下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别忘了,五个手指头还不是一边儿长呢。
人世间总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是背得离谱儿的特例。
明明没做错什么,他们的日子却在酸涩的苦水里越浸越深,一点儿不见好转的迹象。
让人无法不心生同情。
可即便是这样的可怜人,也仍旧不是最糟的情况。
因为比一个可怜人还要凄凉的,是两个这样的可怜人碰到了一起。
而且在这两个可怜人之间,还有着事关生存的根本性利益冲突。
说白了,就像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比惨”段子一样,那才叫造化弄人哪!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现实生活里,真有这样的事儿。
别处不提,就说京城煤市街扇儿胡同2号院的一老一少吧。
他们就属于这样狭路相逢的两个倒霉蛋。
老的叫康术德。
1918年生人,祖籍津门静海。
少年时逃荒来到京城,后以“打小鼓儿”为业。
由于旧时年月里,京城只有两个行业最来财。
一个是吃瓦片的,另一个就是古玩行。
康术德不但在京城娶了媳妇,还买了房子。
实际上这扇儿胡同2号院,他就是房东。
只是时代的更迭,却让人生的方向很难把握。
解放以后,康术德全家都回了老家。
随后经过十几年的沧海桑田,变得只剩下孤身一人。
1979年,老家房子偏偏又因雨坍塌了,康术德就又跑回京城来了。
再见面,院子里这些老房客对康术德都心生同情。
因为就他那穷困潦倒的样子,比起他当年要饭进京的形容也不差什么。
于是在几户房客的说项之下,经由街道和房管部门批准。
康术德就搬进了他原先住过的两间小北房,暂且容身。
由于户口申请有个过程,康术德领的粮本儿是临时性的,每月的油盐酱醋,暂时都得靠邻居们帮衬。
经济来源呢,康术德也只能先靠给运动中改名为“京城中药店”的同仁堂糊纸盒子聊以过活。
这样的处境,对这么一大把岁数的人来说,可怜不可怜?
可别看他可怜,还有比他更可怜的。
说起来也邪门了,就没有这么巧的。
偏偏就在康老头儿勉强安顿下来不久。
另一位同样有权住这两间小房的主儿,也在1979年冬天,跑回京城来了。
这就是返城知青宁卫民。
说起这小子,更是个苦孩子。
宁卫民是1961年生人,父亲宁长友是大栅栏起重社的三轮车夫。
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因为烟酒无度犯了脑淤血,早早过世了。
宁家实打实,没有什么亲戚朋友。
所以这幼年丧父的孩子,连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
全是靠他那个在街道缝纫社上班的寡妇妈独自拉扯大的。
至于他们娘儿俩搬到扇儿胡同2号院来,当然是康术德一家搬走之后的事儿。
主要是街道干部们特意照顾,可怜卫民妈寡妇失业的不容易。
觉得她们要是搬到这儿来,上班也就近了。
而搬到此处之后,明明住得好好的,宁家娘儿俩为什么又会让这两间小房空置呢?
那也只能说命运的捉弄了。
敢情宁卫民初中毕业后,去京郊房山插队。
偏偏1977年,就因为去房山看他,他母亲在路上出了交通事故,撒手人寰。
而宁卫民没有缝纫手艺去接替母亲的工作,直到两年后,才能按政策把户口迁回来。
可宁卫民接茬又是一个没想到。
终于回到京城的他,发现自己竟然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他的家已经住进去去一个陌生的糟老头子。
这又是何等的憋屈?
难怪人说,人要是背起来,恨不得连喝口凉水都塞牙,放屁都蹦自己脚后跟呢。
总之,两个走投无路的人都指着这两间小房过下半辈子呢,这事儿一下就拧巴了。
无论是康术德还是宁卫民,谁都想让对方走人。
为此,他们不但让小院里的邻居们评理,还起了激烈的争端,一下子闹到了街道干部面前。
可实打实的来说呢,面对这样的情形,街道干部和邻居们,也是左右为难,难以裁判啊。
无论谁,都该获得同情,获得帮助。
无论谁,都有正当的理由为他们自己主张权力。
所以难啊!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真让人为难!
别说两个不幸的人,他们自己感到烦恼、闹心了。
甚至就连他们身边的这些人,也无不代他们摇头叹息,为难地嘬牙花子。
于是经过好一番合计和商议,街道干部们最终给出的解决方式,那就只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