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黄旗 作品

第九百八十六章 雪人(第2页)

    “好看吗?”

    “好看。只有你才能把一个雪人堆得这么漂亮,我一个人可做不到……”

    宁卫民由衷赞叹。

    听到表扬,曲笑灿烂而笑,声音宛如冰块撞击,纯净清脆。

    “你要是喜欢,以后每次下雪,我都给你堆一个。”

    “谢谢。”

    对这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宁卫民不知该如何措辞,完全就是形式化的应答。

    “我最近在报纸上能看到一首非常美的诗歌,你想听吗?”

    曲笑忽然又提起了另一件好似全无关联的事儿,宁卫民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

    于是尽管没有等到想要的答复,凝望着雪人的曲笑,双手轻轻捂住自己的面颊,还是低声背诵起来。

    “雾打湿了我的双翼,可风却不容我再迟疑。岸啊,心爱的岸,昨天刚刚和你告别,今天你又在这里。明天我们将在,另一个纬度相遇。是一场风暴,一盏灯,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是一场风暴,另一盏灯,使我们再分东西。不怕天涯海角,岂在朝朝夕夕。你在我的航程上,我在你的视线里。”

    隐藏了太久,她终于鼓足勇气表白了。

    她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她早已陷入,不可自拔。

    一直以来,真正阻碍她的就是因为缺乏经验对这种情感所产生的恐慌和敏感,还有无法拥有足够的勇气和自信来表达。

    然而,她又是那么的爱他,她想拥抱他,也想被他拥抱着。

    想和他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努力,一起奔向希望……

    虽然后来她的家庭又出现了变故,一度让她却步,不敢再拖累所爱的人。

    但眼下所有的顾虑已经被她放下了,她终于决定迎难而上,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你记得真清楚。”宁卫民叹息,明确感受到了曲笑的眼神不一样了。

    他有些无措了,有些惶然了,不知道该如何接招。

    “这个雪人……像你吗?”

    而曲笑虽然面对着雪人,仿佛在与雪人对话,但进攻的对象却是身旁的宁卫民。

    “嗯……”宁卫民敷衍了一声,想逃了。“我们该走了。”

    “着什么急?我能吻它一下吗?”曲笑却大胆而执着。

    对一个羞涩且没有恋爱经验的姑娘来说,这无疑已经是不管不顾的放任胆量了。

    “你真是胡闹,这么冷的天气,快走吧。我送你回去,别冻病了。”

    宁卫民含糊其辞地应付,算是委婉推辞。

    他只想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忽然发现,目前的处境原本是他一直极力避免的情景。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曲笑既然已经发动,就一定会步步逼近。

    “我不冷。”她颤声说,“宁哥,我……对你……我,我们俩……”

    她没有撒谎,此时血液激流的温度,足以让她身子缓和起来。

    她的声音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渴望爱情的浇灌。

    雪人是为了阳光而生的,而她则是为他而生。

    可惜宁卫民却沦陷在矛盾交织之中,像一条粘在蜘蛛网里垂死的幼虫。

    他的眼前是曲笑,可脑海里却是松本庆子,她不同于面前这个目录羞涩的可爱的姑娘,而是圣母一样笑着……

    他骤然警醒,终于意识到避无可避,到了当断则断的时候了,否则对所有人都是伤害。

    尽管在他心中,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方式,还没有想好。

    尽管对眼下正经历重大人生痛苦的曲笑,再度进行情感伤害是件极为残忍的事儿。

    可时间不等人,事情到了这一步,根本由不得他再多想,必须见分晓了。

    “小曲,我有件事儿想告诉你……我在东京,已经……有了女朋友……”

    …………

    被拒绝了。

    五分钟之后,在听完宁卫民磕磕绊绊的坦白之后,惊闻噩耗的曲笑如坠冰窟。

    她羞愧难当转过身去,背对着宁卫民,身体开始了瑟瑟发抖。

    这次,是真的冷。

    曲笑知道爱情是艰难的。

    但她没想到,自己的爱情如此难以抵达。

    她永远也抓不住光……

    她使劲咬住了下唇,竭力控制自己。

    但几乎在转过身的同时,几颗眼泪就夺眶而出,落在了雪上。

    几滴挂在面颊上,几乎凝结成冰珠。

    “我……对不起!”宁卫民自知理亏,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慌张莫名。

    然而令他无比惊讶的是,曲笑伸手捂住了脸颊,趁机抹去了眼泪。

    过了也就一会儿,她忽然就抬起头来,一边对着双手哈了几口热气,一边面带笑容地说。

    “宁哥,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帮助。你不用道歉,我为你高兴,希望你幸福。真的……”

    说完,她就拍打了几下身上的雪,朝着街心花园外的马路走去。

    宁卫民默默的跟着,看着曲笑的背影,不知是该开口,还是闭嘴不言。

    窗户纸终于捅破了,可他们得到的却不是轻松,而是更加的沉重。

    虽然长痛不如短痛,可疼起来也一样要命。

    宁卫民觉得自己的**和筋骨变得僵直,良知与情感变得麻木,就连脑子和心灵也几乎像被冰雪冻住了一样,只感到难言的沮丧与愧疚。

    此时此刻,雪下得更大了。

    缤纷的雪花无声无息落在他们两个人身后那雪人的身上。

    像是要呵护它,又似是要淹没它。

    雪静静地下着,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