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黄旗 作品

第九百一十三章 同情


  在一个多小时的路途上,随着逐渐接近市中心,越来越繁荣的东京街景,也带给了邹国栋较大的视觉冲击。

  正如几个月前,初踏上日本土地宁卫民一样。

  邹国栋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老大,四处张望,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

  尽管只是走马观花,乘坐大巴的走了一趟东京的公路。

  但途中看到的一切,对他来说仿佛都是新鲜的。

  东京的绿化程度,东京的公路设施。

  居然有可以显示东京道路拥堵情况的电子指示牌。

  还有公路上那么多的名牌汽车,以及道路两旁林立的高楼大厦。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邹国栋倍感惊讶和震撼。

  以至于,哪怕这一趟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讨教日元升值的问题来的,坐在大巴车上又有足够的时间。

  可邹国栋也没能就这个问题和宁卫民进行多么深入的讨论。

  只是仅仅聊了个大概其而已。

  因为旅程的后半段,邹国栋的眼睛几乎就全盯着车窗外了,想移都移不开。

  坦白讲,无论宁卫民还是邹国栋,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宁卫民是穿越者,那就不用多说了。

  就连邹国栋也曾数次为公司办事,奉命去过两次港城和一次巴黎。

  可问题是,这个年代日本人在许多地方,确实走在世界前茅。

  如果和港城做对比,东京没有乱糟糟的电线杆和杂乱无章的摊贩,城市的规划合理性和整洁程度都远远胜出。

  要是和最大限度保持了古迹的巴黎相比,东京的高楼大厦和社会电子化的程度又超过了。

  城市面貌显得要时尚得多,更为国际化,科技感也十足。

  甚至拿宁卫民心目中三十年后的京沪来比,这时的东京也没逊色多少。

  这还是没有大液晶屏和手机,没有led灯的时代呢。

  总之,东京能繁荣至此,成为当世的不夜城和亚洲中心城市,能吸引全世界的人往这儿跑。不能不承认,是日本人靠勤劳和努力,又赶上了时运,才能在战后几十年内创造出如此的经济奇迹。

  越是见过世面的人,才越能清楚日本人在这年头能把东京造成这样,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再加上日本人也确实和咱们自己太像了。

  亲眼见到这一切的国人,都会忍不住拿国内情况来比较。

  而这一比,就把国内的大城市都比成了农村。

  说白了,这样的奇迹如果是西方人创造的,对咱们而言,心情还好一些。

  可反过来,这样的事儿居然是过去一直被咱们称为倭奴的国家,或被咱们叫做鬼子的小日本创造出来的。

  这带来的精神刺激可就大了。

  所以说,也就难怪宁卫民和邹国栋,都会对这个能让许多人葬送掉娇贵与尊严的东京。

  令很多人软弱下去,也令更多人坚硬起来的东京。….产生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而叹为观止,一时迷醉了。

  这种效果的反差甚至延伸到了宁卫民的住处。

  要知道,这年头的京城可还没有商业房产冒出来呢。

  邹国栋跟着宁卫民来到他位于赤坂的高级公寓,首先就对酒店式管理的服务惊讶莫名。

  看到门口的制服门卫殷勤备至的帮他们拿箱子,满脸堆笑的样子。

  邹国栋还以为宁卫民直接把他带到了星级的高级酒店来住。

  而等到他们坐着电梯一进入宁卫民的公寓,开始参观房间布局。

  干湿分离的卫生间,开放式厨房设计,一水儿电气化的厨卫设备,更让邹国栋大开眼界。

  但也有让他万万没想到的地方,那就是宁卫民的家具太少了。

  偌大的客厅,居然连个大沙发都没有。

  只有一个单人用的小沙发对着电视。

  茶几用一个不大的小方桌来代替,连电话都是放在小板凳上的。

  最绝的是那台半旧的十八寸彩色电视和一台录像机,居然都是放在一个木箱子上的。

  三间卧室中朝西的一间被宁卫民充作了书房。

  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书柜也有,不过也是简易的。

  上面放置的书籍除了一本日语词典,就是两本日文小说,而其他的都是法律文件和商业资料。

  还有十几个从刚从港城发货过来的带包装拉杆箱,也箱子落箱子堆在这里。

  知道的是住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个公司的库房。

  然后第二间最好朝向的是宁卫民的卧室,没有床,没有衣柜。

  就一个大床垫摆在地上,衣服除了西装挂在壁橱里,其他的就随便扔在行李箱里。

  至于最后那间榻榻米的房间最为凌乱。

  原主人大概是用来做茶室的,而宁卫民却用于放置大大小小,他从东京旧货市场购买来的古物。

  什么木箱、漆器、铜器、字画、砚台、玉器、瓷器、笔筒……已经大大小小上百件了。

  放在这里,都顺墙边挨个堆着,各种颜色各种材质,东一垛,西一垒。

  看着就像他要在这儿施展什么妖术邪法,摆个法阵似的。

  于是就在宁卫民把三个拉杆箱往书房里送的时候,参观完毕的邹国栋实在忍不住了,大发感慨。

  现实和他的预想完全格格不入。

  “真不可思议,你的生活条件怎么会这样的简单啊。我在京城时还在想呢。你小子这么着急奔东京来,肯定是钱已经挣够了,觉得国内没处花了。那肯定在这花花世界纵情享乐啊。住别墅,玩儿女人,花天酒地。可没想到啊,这房子是不错,可虚有其表。怎么?连几件像样的家具都舍不得买,就这么穷对付着。真成葛朗台了?还是你在这儿,事儿办得不顺利,资金上有困难了?衣服也是,你怎么穿得这么寒酸,哪里还像是服装公司的高管啊?我倒是奇怪了。你就是是来当资本家啊,还是洋插队啊?”….“邹总啊,谢谢你的关心。可我还是得说,你也忒不了解我了。”

  宁卫民拿着水壶去烧水,对于邹国栋的揶揄,却毫不惭愧。

  “我这人,花钱的时候从来不小气,但也从来不花没必要的钱。就比如你说我穿衣服寒酸,我在这儿既没客户又没商务谈判,我装阔给谁看啊?在这儿办事,日本人也不难为你,都是一板一眼,照章办事。反而富人还多缴税,多缴费,那我穿得好就更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