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黄旗 作品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上花轿

自清末直至民国结束,我们华夏的社会一直都是处于一种很矛盾,也很奇妙的状态之中。

 

由于工业落后导致的国难,民族自信日益衰微,很难再确信我们五千年文化传承是有价值的,有人甚至极端到全盘否定我们的一切。

 

但在日常生活和人生礼俗方面,人们又对于传统和习惯有着一定固执的坚持,否则就会变得无所适从。

 

总的来说,就是新潮既起,旧习未退,新旧交替,杂糅互容。

 

所以在民国几十年的真实社会环境下,敢为天下先,全盘西化者,和甘居人后,仍然不变样的坚持传统者皆为少数。

 

这就是社会心理的玄妙之处。

 

那么具体投射到人生大事之一婚礼的仪式上其实也是这样——太新潮了,不敢尝试。太落伍了,又怕人笑话。

 

于是,亦新亦旧,不新不旧的新旧合璧的婚礼形式就应运而生了。

 

这种新旧合璧的婚礼形式即便是名流也不能免俗。

 

别看当年名媛小姐们转头追捧西式的生活方式,有许多人结婚也穿上了新潮的白色婚纱。

 

不过,就像日本人至今无法全然放弃神社婚礼一样,她们对“凤冠霞帔”也依然有种藏在骨子里的执念。

 

就像过去京城首富马家的孙少爷与北平市长千金的婚礼。

 

虽然是在京城饭店大宴宾客,采用的也是西式婚礼。

 

但坐汽车穿婚纱的新娘在京城饭店完成仪式后,依旧脱去了洁白婚纱,换上大红的传统吉服,盖上了盖头。

 

并在当时京城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的见证下,被八抬大轿当众抬走,从京城饭店出发,鼓乐齐鸣,招摇过市地被抬进马家花园。

 

再比如名门闺秀林徽因,她在嫁给梁思成的时候,即使身在异乡,也坚持要穿华夏传统服装出嫁。

 

霞帔可以省略,但凤冠一定要有!

 

林徽因思来想去,外国没条件,就自己动手设计吧。

 

虽然最后的凤冠成品早已经没了古代凤冠的的半分“影子”,却搭配着梁思成的西式礼服,成了那个年代最独特、最文雅的华夏结婚礼服之一。

 

所以说,其实早从民国开始,我们就学会了因时度势的礼节变通。

 

所谓传统的中式婚礼经历了与西方文化的碰撞,如同历朝历代的风俗变革,也从民国开始,就渐渐变成了另一种面目了。

 

华夏新娘的凤冠霞帔即使搭配洋派新郎的西式礼服亦并不违和。

 

甚至这种情况放在当今的华夏社会亦然。

 

在我国改革开放的年代中,对外的门户大举开放之后。

 

其实八十年代中期的年轻人在文化心态上,某种程度也和民国时期的人们相当类似。

 

具体到结婚仪式中,人们已经自觉开始了由简化繁,恢复传统讲究的过程。

 

往往京城新娘既要穿着婚纱拍一张新婚合影,结婚的时候也依然要穿红色的衣服宴客。

 

反观新郎则要松泛许多,往往只需一身西装,从头穿到尾即可。

 

至于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在今天的婚礼,也差不多是这样的。

 

为了不显暮气,只沾喜庆。

 

不但服装上,今天宁卫民没穿长袍马褂,只穿了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来搭配松本庆子的华夏传统吉服。

 

就是婚礼程序上,他们也审时度势,没有非得原封不动,十足十的按照过去的老礼儿行事。

 

像要按照纯粹的老礼儿讲究,标准的传统婚礼其实是这么一个流程。

 

首先,新娘子是必须得用轿子接走的。

 

一大清早儿,这轿子打抬来了先得在主家门口亮轿。

 

用两条黄油漆的板凳摆好了,轿子支起来,放在上面,让人看着。

 

而且轿子还不止一顶花轿。

 

像电影上演旧时娶媳妇,往往只有一顶轿子出现,其实那不对,就一顶哪儿够!

 

新娘子得有一顶八抬或四抬的红轿自不待说,娶亲太太和送亲太太还得有一顶四抬或二抬的绿轿。

 

随轿而行的,还有各色执事。

 

什么打伞的、打扇的各两人,打旗的四人,打锣的、打鼓的、吹唢呐的、吹号的若干人。

 

所以连带所用的八面大鼓,十面旌旗、一对灯、一对伞、一对龙、一对凤,金爪钺斧朝天镫、回避牌、开道锣等,都一起放在婆家的门口。

 

直到等到客人基本都来的差不多了,就开始响房发轿。

 

由轿头带着,响房发轿是鼓乐齐鸣,在喜房里敲打。

 

准备好了以后,男方再找出来全和人儿,也就是娶亲太太一位,在响房之后发轿。

 

通常出发不晚于十点,把新娘接回来不能迟于正午十二点。

 

还有,轿子到了女方这边要叫门,女方知道轿子要来了就关上门,这里面带着男方求婚的意思。

 

这个时候,作为娶亲的男方,就得“央告”人家了,什么好听的说什么。

 

还得把一个个的“红封儿”往门里塞,门里面,几十认为红封儿满足了,给够了,才会给开门。

 

开门之后娶亲太太和送亲太太先见面。

 

单有一个地方备有点心和茶水招待接亲的人们,一般只看不吃。

 

完了之后,就是新人上轿。

 

这个时候除了要吹鼓手开始吹《百鸟朝凤》,新娘要盖上盖头,怀里要抱个装了五色粮食的瓷瓶,以示平安富裕。

 

这轿子还得抬进院子,打开轿帘,直接怼上新娘屋子的门,不让新娘见到外面一缕天光。

 

等新娘子由送亲太太扶着坐上了轿子,送亲太太自己坐进了绿轿子,新郎也上了马,还得要新娘两个亲兄弟跟着一起走,一左一右压轿。

 

所谓压轿就是不让轿子走得快了,让新娘子在轿子里坐的稳当。

 

抬轿子也有抬轿子的讲究。

 

除了人人皆知连吹带打要走大道儿中间之外,最前边的轿夫里还需要有个指挥——轿头。

 

轿头是打头的,比方说左边有个坑就喊左边坑,后边就知道左边有坑。

 

头里得喊,后面才知道,前后轿夫步伐得一样。

 

前头迈左腿,后头迈右腿肯定不行。

 

像姜闻在明年才会接拍的那部电影《红高粱》里,他扮演余占鳌就是轿头的角色。

 

他故意戏弄新娘使劲晃轿子,直接把巩郦扮演的九儿晃吐了,那一手就是利用“职权”作祟。

 

当然,也是因为九儿没有娘家兄弟随轿而行的缘故,才会受轿夫的欺负。

 

否则娘家兄弟要跟着压轿,借十个胆子给轿夫,也不敢这么干啊。

 

而等到一行人吹吹打打到了男方家,轿子落平了,进了院儿之后,花轿的轿帘也不掀开,新郎拉弓要向轿子放一箭,射走妖魔鬼怪,才能掀开轿帘让新娘下来。

 

然而新娘子出来以后,还蒙着盖头,在娶亲太太和送亲太太共同搀扶下,过火盆儿,过马鞍子。

 

火盆儿是红红火火,马鞍就是平平安安,都是谐音。

 

进去之后还有坐帐的风俗,坐到床上或炕上,先喝交杯酒,再吃子孙饽饽,长寿面。

 

外面必须有小孩儿在喊,“生不生?”,完了就能揭盖头了。

 

之后就是一对新人拜天地、拜亲友、这就是所谓的拜堂。

 

先拜祖先,再拜父母,拜媒人,都拜过了,至此礼成。

 

这就是迎娶当日的一套流程。

 

至于像有些电影电视里演得那个,新娘的盖头得一直等到晚上洞房时才能由丈夫来揭开。

 

那恐怕都是极其久远的封建社会了,别说现代了,根本没法用于近代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