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眼波一动,与她对视上,无声无息间,已是默认。
武芙蓉:“你看,这一切不都对上了,你需要玉玺,我女儿需要父亲,我帮你把他引出来,御玺归你,他的命,归我。”
裴钰未言语,深深望了她一眼,起身迈开步伐,离开了偏殿。
不过武芙蓉知道,对他来说,不反驳即是考虑。
毕竟他现在真正的对手,不是她,也不是上官朗,是各方陈旧势力,暴动乱匪,是打着替先太子报仇的名头,想要瓜分天下的各地叛军。
没过多久,御膳房的人全部换了个遍,表面上风波算是掀过去了,实际真凶逍遥法外,在锦绣宫暗自窃喜。
此后一段时日,武芙蓉带着女儿搬出了宫,回到上官府居住,偶尔天气晴朗暖和,她也会带孩子上街,到处走走逛逛,就像盛京每一个平凡的妇人一样。
绿意在这段时间里知晓了所有来龙去脉,整日劝武芙蓉:“女郎,咱们逃走吧,趁着看守不严,跑远点再想办法联络上大人。”
武芙蓉若问绿意跑哪里去怎么联络,绿意又抓耳挠腮,说不出个所以然。
武芙蓉在那时便忍不住笑,喃喃道:“在这个世道,无论到哪里,于我和上官而言,都是牢笼。”
当日夜里,汪有为造访上官府,见到武芙蓉便愁眉苦脸道:“哎哟喂,夫人快随洒家进宫一趟吧,陛下心绞痛犯得厉害,御医们都束手无策,洒家也是没办法,只好来请您了。”
武芙蓉当时刚将盈盈哄睡,困意正上来,披着衣裳迎了人,本就有点不耐烦,这样一听,更是没好气道:“御医都没办法,我过去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夫。”
汪有为一结巴:“这……老话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不是?陛下谁也不让靠近,嘴里光喊您的名字,我们这些当奴婢的,不能说为圣上分多少忧,但好歹让他减点痛啊,夫人是个好心肠的人,这点洒家在陇西就看出来了,您就算是为百姓黎民着想,也该过去劝一劝陛下,要他保重好身子骨,成日里别那么硬撑。夫人您想,说两句话的功夫,夫人就是为民造福的观世音了。”
武芙蓉嫌他啰嗦,终是叹口气道:“行,我随你去一趟便是,但说好,天亮前就得将我送回来,否则盈盈一觉醒来找不到我,又要哭闹。”
汪有为忙保证:“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武芙蓉换完衣裳,要绿意看好盈盈,便随着汪有为出门,上了进宫的御车。
半宿过去,到了太极宫外,武芙蓉还没进主殿,隔着远远的,便看到殿门外那帮愁眉苦脸的御医。
汪有为率先上前道:“唉,您几位都回去歇着吧,这大晚上的,都不容易,陛下这边若有需要,再行传唤便是。”
御医们自然道谢,又对后来的武芙蓉行了礼,结伴离开。
武芙蓉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中无人伺候,据说是都被轰出去了,大而空旷的金碧辉煌,里面除了灯火在晃,连条多出来的鬼影都没有。
昏暗中,御案之下,奏折摔了一地,七零八落。
武芙蓉过去,弯腰将奏折捡起,动作发出的声响,把龙榻上的人惊醒。
裴钰面色苍白如纸,显得眉目越发黑浓,睁开眼哪怕左眼唯有一颗生冷墨玉,也抵挡不住五官的精致。
精致到好像没有生气。
“你怎么来了?”他问。
武芙蓉将奏折尽数捡起,堆在御案上,道:“来看看陛下死没死透。”
裴钰轻嗤,笑时扯动心口,又疼的皱眉,额头沁出层薄汗。
武芙蓉走过去,坐下,伸出手,手掌覆在他心口上,问他:“是这儿吗?”
裴钰略一点头,眼皮有些支撑不住似的,时合时睁,却不管睁合,都在定定瞧着她。
武芙蓉给他轻轻揉着心口,视线朝下,神情专注。
二人许久没有再说话,气氛便如此寂静安宁着,唯有袅袅龙涎香在蔓延,投在墙上的光影,浅浅随香浮动。
他突然道:“你当年,动手可真够狠的。”
“能不狠吗。”武芙蓉道,“冲着要你命去的。”
可当时的二人又怎能想到,事隔经年,他们两个居然能面对面,云淡风轻谈起此事,一个没再发疯,一个收了利爪,好像只是对久别重逢的故人。
只是他们两个又彼此清楚,即便再是近在咫尺,中间相隔的万水千山,也已然跨不过去了。
裴钰轻抬手掌,掌心覆盖在心口的纤纤素手上,攥紧一收,日思夜想的那张面孔,便已抵在自己胸膛。
“朕如果能杀了你就好了,一了百了。”他看着她的脸,聚精会神,喃喃念道,“可是怎么办,十一年了,再见仍如初见,心动至极,心痛至极,百转千回,就是下不了那个杀心。”
武芙蓉试图抽手,垂眸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