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眉峰一皱,神情倏然变得凌厉,张嘴呢喃∶“蓉儿....”
这一声“蓉儿”也将武芙蓉惊醒,她赫然想起裴钰过往曾专门练过睡梦中的反应速度,即便睡得再熟,一有危险逼近,也会立马醒来。
她连忙将伸出的那只手轻轻放落在他的脸颊上,柔声道“我在的,伯言,睡吧。”
裴钰便由此安了心,继续睡死过去。
武芙蓉的神情渐冷,将手收回,转身默默离开了寝居。
夏与秋交替之间,夜色清幽寂凉,连虫鸣声都比夏日少了许多,安静悠然。
后园坐落山脚,靠清渠,渠水清冽流淌,更显冰凉,天上挂着轮皎洁满月,清辉照万物,点灯倒成多余,失了雅兴。
武芙蓉在渠岸小榭中燃了茶炉,泡了茶水,未等人来,自己先喝了口,茶热将泛冷的身子一烘,上下眼皮便有些打架,于是干脆将头靠在肘上,微微打起盹儿来。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里,她听到渠边传来道极轻的脚步声。
睁眼一看,冯究刚从渠水里走上来,半截袍子都给浸湿了。
武芙蓉未免觉得好笑,待人走到对面坐下,启唇便问∶“冯先生这是变成鱼儿游过来的?”
冯究有些恼“若是游来,为何只湿下袍不湿上衣。”
他指着渠水尽头的渠门,道“竹筏在外面,这里面水浅不好进,不如步行。”
武芙蓉微笑“先生所言极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该小心。”
冯究端起温热的茶水喝了口,道∶“可只要选对束缚的器皿,载或覆,都不过是供人解渴之物罢了,武姑娘觉得如何”
武芙蓉神情静了静,沉下声音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就等你们那边,愿不愿意出那个把柄让他捉。”
冯究放下茶盏,声音亦沉下∶“东宫尚在斟酌。”
“斟酌”武芙蓉冷嗤,“机会只有一次,再斟酌,斟酌到什么时候?我懂,太子殿下这些年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把自己立成了个品性高洁的人物,弄得百姓都以为晋王手里的功劳都是从他手里抢来的,自是不能让手下出现腌腾乱法之事,否则当得一败涂地。但是裴二性情多疑便疑在这里,除非让他确信自己走后璇玑府仍旧安虞,不然不会全然动了去西南的决心,他不去西南,就凭你们,想撬动璇玑府做梦去吧。”
冯究眉头一紧,望着武芙蓉∶“武姑娘此话说的,太过果断。”
武芙蓉只觉得头疼,干脆将话挑明∶“当局者迷啊冯先生,你东宫人才众多是真,但内斗严重,权衡太差也是真,太子谁都不愿得罪,所以手下人也互相不服,拎不清是非。且不谈别的,往近了说,都道太子宽宏而晋王暴烈,然上半年刑部奉太子之命捉拿璇玑府旧匪至今关在牢狱未释,晋王何时为此事大做文章与太子争辩过? 因为幕府没有一个人会劝他在这种小事上耽误时间。相反去观东宫,居然能将内斗引到晋王身上,内害尚未平息,外敌又再招惹,这是何其可笑。”
武芙蓉喝了口茶水润喉,道“要我说,就该杀上几个人,杀鸡儆猴。”
分明无风吹来,冯究却是汗毛一竖,忽然觉得这月下恍若谪仙的皎洁人物,与先前在茶楼当自己面崩溃而哭的柔弱女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是何事让她在短期内变化如此之大
“武姑娘,”冯究想了想,终是将心一沉道,“针对东宫还有何不吐不快之言,劳烦一并告知罢。”
武芙蓉闭眼揉了揉额头“没什么好说的,挑错处没意思,你只需要让太子听你一人的就行了,至于你————”
她睁眼,双眸清亮,伸出皎白的一截手指,指着冯究∶“听我的。”
直接,了当,理所当然。
冯究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心头泛起些微妙的感受,过去从未有过。
很怪。
“好,我听你的。”他说。
二人又交谈两句,片刻未过,裴钰的声音在武芙蓉背后响起。
隔着不近的距离,嗓音沙哑慵懒,带着浓厚倦意,轻声唤她∶ “蓉儿?是你在那儿吗?”
武芙蓉起身一挥袖子, 既挡了冯究, 指尖也恰好将对面茶盏击翻在地, 转过头对他柔声回应∶“是我二郎,我被梦惊醒了,心口闷得厉害,只好出来喝喝茶解闷。”
裴钰大步走到小榭中抱住了她,吻她脖颈温柔道∶"被梦惊醒怎么不也把我叫醒,我好安慰你,自己跑出来喝什么傻茶,我刚刚醒来找不到你,差点被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