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第 230 章(第2页)

 她摸了摸那只攥成拳的小手,冰凉凉的。

 唐伽若再一次将她的手小心展开,细嫩的掌心之中泛起一丝冷峻的晶莹色。

 那是冰霜的纹路。

 自己和那个仙宗的女人有过一战,于打斗之时……也正是那时,自己为了抢先一步杀了她,稍微冒了点风险。

 她彼时还不知晓怀孕,倘若早知个一两天,想必也不会逞强。

 那一道冰棱影响颇深。

 可是魔域无人懂得修仙之道,也不修灵根,因此更无人能解她的寒症。

 这孩子生得娇弱,太折腾人,短短没几年,连魔君都快被这大病小病磨灭了脾气。

 头一次看着她生病时心焦如火,轮到如今,试过了百千种法子后,仍然没什么起色。

 唐伽若已经快要麻木,如今唯一的念想,也不求她日后成大器了,能勉强健康,诸事平安就行。

 “找来了么。”

 窗外晃过一道飞影,唐伽若感觉到了什么,她睁开眼睛。

 那只黑色的影子扑朔着翅膀,落在地面,一片深色雾气之中,化为了跪地的女子身形。

 “属下们无能。”那黑衣女子低下头,“没寻到冰灵根的,只抓来了几个水灵根的。”

 “水灵根?”

 唐伽若微微蹙眉,这会儿云舒尘不那么发颤了,似乎又睡了过去,她不想吵到她,将嗓音放轻:“将他们带进来。”

 既然捉来了,不如试一试。

 那只小鸟妖办事很麻利,很快便有几个不断扭动的修士被在门外候着的魔女扔了进来。

 唐伽若将云舒尘抱在怀中,隔空随手划开了一个。

 那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稍微透了口气,显然受了一番惊吓,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唐伽若俯视着他们,端详片刻:“冰与水从道理上应是同源。”

 “你……你们这群魔头,”那人突然咬破了嘴唇,忽地痛哭流涕起来:“我不想死,我不要死!师父……师父救我——”

 一声轻响,万籁俱寂。

 有什么东西倒地软塌塌的声音。

 唐伽若收回手,声音冷淡下来,但依旧很轻,“本座今天心情不怎么样。若是她被吵醒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后头的几个修士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们纷纷沉默下来,惊恐地看着那具顷刻间七窍流血的尸身,大气不敢出一声。

 “倘若有人能引出她,”唐伽若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身上的寒毒。彻底治好,随便什么法子。”

 “我就将你们放了,且厚礼相赠。”她的话锋一转,笑意凉薄:“倘若不能,便和刚才那人一样。都明白了么。”

 修士们颤颤巍巍地爬过来,一个个穷尽毕生所学,只为保住小命。

 可惜事不如人愿,根本没有一人成功。唐伽若眸光微冷,就要送最后一个修士去阎王殿时,他吓得跪在地上,“我只是一小小金丹,修为微末,水灵根都没修明白,运功都是一塌糊涂……如何能解这寒症?”

 唐伽若下手顿了顿,她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修为不够?”

 那人颤着声,语无伦次:“我……我也不知道……你……哦不,您要冰灵根的话,整个修仙界都很少,我所知道的,流云仙宗有一老祖,传说她修冰灵根,她的徒弟们好像有冰灵根,水……水灵根的也有,不若您去碰碰运气。看着这份上,您留我一条命可好?”

 一提到太上忘情,唐伽若眸光微沉,她手中的黑雾于瞬息之间钻入那人的鼻腔,将他彻底结果。

 她胸口起伏几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恨。

 沉默良久后,她依旧轻声吩咐道:“血擦了,尸身烧干净,不要留下追踪的东西。”

 “……是。”

 魔女们看她面色凝重,一个个也不敢多话。于沉默之中,将地面麻利地收拾好。

 “阿姊。”

 唐伽若抬眸看去,妹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的手捏紧了门框,轻声说:“你几日没安生休息了,我来看着她。”

 “不用了。”唐伽若摇了摇头,又微微牵了下唇角:“她这小鼻子可灵,闻得出来是谁。待会一醒了会哭的。”

 唐伽叶还想再说点什么,可那人将一根手指竖起来,抵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开口。

 她只好退了出去。

 临到太阳升起来时,云舒尘不再发颤,她终于挨过了极为痛苦的一个晚上,放松地真正睡了过去。

 唐伽若也终于放开她,临起身时,衣摆一角还被她松松地攥住。

 走出房门,却发现唐伽叶仍未离去。她的发丝上沾了点白的,像霜一般。

 唐伽若讶然道:“你在这里守着干什么?”

 “没有守一夜。”唐伽叶解释道:“凌晨时我再来的。昨日听了点风声,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真的决定要这个时候,打草惊蛇吗?”

 唐伽叶蹙眉道,“这几年魔域低调蛰伏,好不容易才将眼线放入各大仙门,倘若此时他们的弟子莫名失踪,定会引起警觉。”

 “……昨天捉来的几个太差了。”唐伽若垂眸道:“得找几个对仙家术法精通的。”

 “愈是厉害的,失踪便更会引人注目。”

 “小叶。”

 唐伽若忽地顿住脚步,扭头看她,目光中有些疲惫:“我当然知道此举不是上选。”

 可是她没有办法。

 唐伽叶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并肩一起走过很远,步调很慢,像是在寻常散步。

 “你说,我当时是不是不应该生下她。”

 “寻常小孩这个时候正活泼好动,可她连路都走不远。”

 唐伽若低下眼眸:“靠汤药吊着命,被寒毒日日折磨,我知道她很疼。这样活着真是受罪。”

 她正路过殿前石头雕成的女娲神像,不由得顿住脚步,抬起头,注目着神明。

 神像高大,半人半蛇的身躯盘绕在石柱上,庄严之中又带了一点妖异的美感。

 她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年轻时更是残忍,手上血腥沾染无数。

 平生若遇上什么报应,死无葬身之地,倒也认栽。

 可是尘儿才一丁点大,她分明是无辜的。

 ……为何命运不公?

 她仰头时颈脖有一点发酸,但还是直直盯着神像的一只眼睛。

 唐伽叶跟在她身后,竟听得她语气之中浸满了自责,仿佛一碰即碎。

 她鲜少这么脆弱过。

 “不是阿姊的错。”

 唐伽叶斩钉截铁道:“云芷烟那女人瞧着娇娇柔柔的,想必身子也不怎么结实。是她不行。”

 “而她师尊更是手段卑劣,说不定是故意伤了胎儿根基,又不致死,拖得你好几年都没空喘息……总之,仙门中人虚伪至极,碰到她们准没什么好事。”

 “太上忘情。”

 唐伽若念着这四个字,想起了云舒尘掌心的冰霜,她的神色也逐渐阴沉下来,字字句句都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倘若有这么一日,我定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此时并非东风正盛,不宜去讨伐流云仙宗。

 唐伽若本还在犹豫,真正让她做下决定的,还是又一个夜晚,女儿的寒毒再一次发作,这次天冷,来得厉害一些,几乎让人痛不欲生。

 她还是抱着她,感受着她的颤抖,肩膀上不知不觉淌了一片眼泪。

 尤其是怀中的小姑娘颤着声音说,娘亲,身上好痛。

 她哭着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不这么疼了。

 唐伽若终于忍受不了了,她巴不得现在就把太上忘情那个女人抓过来,逼着她解除自己留下的病灶,然后扬了她的宗门,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那一夜冷得让云舒尘难过。

 第一天她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便知道了更令人难过的消息。

 母上说她要带着长辈们出远门一趟,近日恐怕不能陪着她了。

 她委屈得眼泪汪汪,揪着她的衣裳死活不让走。

 唐伽若笑了笑:“我不在,你可以随时去找郁离玩。尘儿不是最喜欢她了吗?”

 “我不要她!”

 她如是赌气。

 “馋嘴了,想吃什么吃什么,也不必担心我责备你挑食。”唐伽若挑眉道。

 “……我,”她涕泪交加:“我可以不吃的。”

 唐伽若微微一笑,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却突然拿了出来,她的手上拎了一只花里胡哨的毛茸茸的东西。

 小孩子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过去。

 云舒尘的怀中突然被塞了一只三花小猫,还不怎么站得稳的那种,只会在她怀中扭来扭去。

 她摸着温热的猫咪,一时惊呆在原地。

 记忆之中,面前的女人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嘱咐道:“是不是想要这个?等我回来的日子里,就让它陪着你。”

 她这才终于高兴了些,似乎有点舍不得放开小猫,也有点舍不得放开母亲。

 最后还是乖乖地与她道别,然后目送她的身影,与其他很多很多人一起,消失在茫茫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