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第 215 章(第2页)


 若谷则佯装视若无睹。


 其后几月,鹤衣峰上的山雪不知不觉化尽了。绿意葳蕤,万物逐渐繁茂起来。


 只有晚霞的颜色还是如很多年前一样,淡紫带着浅红,温柔多情。


 云舒尘没事就去一梦崖顶看晚霞。


 这风景总是能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流淌在骨血中的一些远去的日子,尘封在记忆之中,但是始终又未能忘却。


 藤蔓从悬崖边生出,扭折成一个简易的秋千,她就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腿,脚底下是万丈悬崖,苍茫流云。


 那日的惆怅,卿舟雪问起过。不过云舒尘依旧没有吐露真心思,她面上装作一切如常,最终还是笑着混了过去。


 但是这并不能真的如常。


 她这几月,暗自“听闻”了许多关于卿舟雪的事。甚至旁侧敲击地问了若谷和希音。


 如她所料,她们两个不知道卿舟雪太多过往。


 若谷还一直以为卿舟雪修行无情道,不能耽于情爱。因此这里头的故事都是瞎杜撰。


 希音则和她分享了《云舟记》,再三强调她不能告诉师尊。


 越长歌写此书时,自然不能将她们二人人名照搬,影响不好,于是另取了别的名字,不过里头的故事……甚是还原。


 以微妙的直觉来看,这里头至少一半并不是空穴来风。她在读《云舟记》时,脑仁一直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就要冲破……云舒尘没有过多在意,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心绪不宁所致。


 当看见她无情道成的那一瞬,不知为何,自己心底隐隐抽疼。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云舒尘抚摸着泛黄的书页。


 有一处是对上了的,倘若师尊真的成亲过,那个女人不可能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寻她。


 最可能的大抵是——她已经如书中所言一般,死在剑下。


 卿舟雪出门时,云舒尘假借无趣之名,将整个卧房打扫了一遍,一无所获。她在书房寻觅了一阵,最终吃力地搬开了一个灰扑扑的箱子,中间堆着许多杂物,直至最底,寻出来一个古朴的长盒。


 她解开上头的卡扣,缓缓将盒揭开。


 一把已经锈迹斑斑的宝剑,赫然在目。


 宝剑身长三尺,虽已彻底废弃,但手指碰上去触感冰凉,剑刃依旧薄锐。足以见得是一把难得的好剑。


 其上有已干涸的血迹。


 这些年卿舟雪从未用过佩剑,教授弟子时,要么随手摘叶飞花,要么凝一把用后即扔的冰剑。


 原来不是她觉得没必要用剑,而是说——


 她的本命剑已经没有了。


 ……清霜。


 云舒尘轻声念出了它的名字,她在靠近它时,呼吸愈发急促,腹部丹田之处,有一种难以忍受的隐痛感,伴随着令人汗毛直立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


 这种诡异感只维持了须臾,不过眨眼之间,那把剑又恢复成普通废铁。


 云舒尘擦掉了额上的冷汗,她小心地将清霜剑拿起来,重新放入盒内,再将其埋在箱底。


 大木箱重新盖下,嘭地一声,尘灰四起。


 她轻呼了一口气,将背靠在箱上。探究到此处,大致已明了。她师尊现如今……可以用二字概括——守寡。


 云舒尘将那木箱一点点挪回原处,再将地面清扫了一切痕迹。


 “师尊。”


 若谷战战兢兢道:“她又出门了,说是……是……”


 希音将话头抢过来:“她说,和您待在峰上太无趣,让您不要阻拦她下山游山玩水。嗯……师妹说功课已经做完,就摆在桌上,您看就行了。”


 “所以去何处了?”声音略冷。


 这下两个徒弟都陷入沉默,面面相觑,“今日不是月灯节么。她邀着黄钟峰和灵素峰的姐妹们,去酒楼听小曲儿了。今夜不回来。”


 “师尊。”若谷见卿舟雪欲走,连忙拽住了她的衣袖,求情道:“今日过节,还是莫要罚她了。”


 希音亦赞同道:“这模样都是您惯出来的,打她几乎是打您自己的脸,还不如放弃。”


 二弟子说话总是能气死人。


 卿舟雪心平气和了许多年,在此一瞬,也动过将小希音拍进土里的念头。


 这个月灯节一过,云舒尘也快要满十六岁。


 近几月不知怎的,她总是事事和自己对着干。卿舟雪不让她做什么,她偏要做什么,相当不安分。


 课业倒是早早地学了。


 自从学会了御云以后。


 白日不着峰。


 夜晚不归家。


 她不止和黄钟峰的打成一片,现在还祸害上了灵素峰的医修师姐。柳长老对于此事有一定的意见,曾特地与卿舟雪谈过,让她赶紧劝好收回这位祖宗,不要总是打扰她的徒弟们清修。


 夜幕降临,人间星星点点的灯火交相辉映,映得云雾中泛起了一片暖金色。


 很是好看。


 也不知其中有没有她放的那一盏。


 卿舟雪没有再去找她,也让两徒弟下山玩耍,如今只她一人独坐于悬崖之上,吹了半晌的冷风,又折返回去,早早沐浴,准备歇下来。


 披着一身薄衣,她走过桌旁时,不经意看见了剩下的半壶酒。


 那是云舒尘从黄钟峰带回来的“特产”。花果酿的,没有太浓重的酒气,那群年轻姑娘们都挺喜欢喝。


 酒能解忧消愁。


 虽然卿舟雪一直觉得味道太呛,不怎么好喝。


 除非她非得赴宴,不然一般不会碰这种东西。


 但今日,鬼使神差地,她又拿起半壶酒,凑向唇边,浅尝了一下,感觉味道很甜,于是便一口一口啜饮起来。


 待到月上中天时,无人知晓,鹤衣峰又悄悄溜回来一个本不该会来的人。


 云舒尘屏着呼吸,手里提着一盏月灯。她极轻地将窗户打开一道缝,眯眼看向室内。


 一片漆黑。


 借着月灯一点微茫的光,她看着卿舟雪坐在桌旁,仰着头,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果酒后劲很足,往往反应不过来,就已经醉得糊涂了。


 云舒尘压低重心,像是要入室盗窃一般,耐心观察着她的侧影。


 由于卿舟雪坐姿太过端正,她此刻也不甚确定……她到底喝到什么程度了。


 她手里举着酒壶,半晌没有动弹。


 云舒尘试探性地敲了敲窗沿。


 这么大的动静,以她的修为,只要意识清醒,肯定是能听见的。


 黑暗中的女人端坐着,依旧没什么反应。


 云舒尘笑了笑,转向门边,提着灯走了进去。


 卿舟雪提着酒壶,靠在桌边,双眸已经闭上,像是在打坐一样。当月灯蒙亮的光辉映照在她脸上时,衬得那眉目愈发仙风道骨。


 云舒尘抚上她的脸庞,声音轻柔:“你醉了吗。”


 卿舟雪的眼睫动了动,忽地慢慢抬起来,底色一片清辉,瞧着甚是冷冽。


 云舒尘呼吸一停。


 当那目光撞在她身上时,又忽地柔和下来。


 卿舟雪拿手扶了一下额头,“……不是不回来么。”


 “师尊一人在峰上孤寡,又不喜欢人间热闹。还能怎么办?”


 “我去买了点吃的。”云舒尘眉眼微弯,将东西放下,一步步,慢慢凑近了她。


 然而手腕上忽地一紧,云舒尘始料未及,向前扑去,正好跌在她身上。


 腰间被扣紧。


 “我喜欢你。”


 云舒尘的鼻尖埋在她柔软的衣料中,嗅到了熟悉的香味。


 她倏地僵住,“……嗯?”


 “你去找别人过节,我很难受。”


 卿舟雪将她扶起来,手摆在桌上,坐姿依旧端正。


 若不是感觉她的反应稍微有些迟钝,云舒尘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醉意——也感觉不到她的难受。


 她喜欢我?这话是对我讲的么?


 云舒尘当即愣住,浮上来的率先并非欣喜,而是诧异。


 她只是想借着酒套一下她的前尘往事,好确定一下她对那个女人还留有多少情感,尚未想到一下子跃进到了这个地步。


 卿舟雪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等了片刻,可却等不到云舒尘的回答。


 她醉得有些头晕,索性闭着眼睛,摸索了半天,终于摸上了腰间。


 在云舒尘震惊的目光下——


 她揪住一处,猛地一拽,豪情万丈地扯散了自己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