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妄真欲言又止。徐千屿平静的言语,却如一把尖刀插进心脏,搅起闷痛。
“谢妄真,你又是怎么喜欢上我的呢?”
“你喜欢我,只因为我对你好,你想要有人永远等你,永远救你。”徐千屿脑海中浮现出那只绕着手指游动的金鲤的画面,她觉得前世的她与今生的谢妄真都一样可怜。
她的剑尖一路向下,在少年的衣袍上留下橘金色的灼痕,“哪怕被你恩将仇报,一剑穿心,也要原谅你。”
“那是只有泥人才做的事情。”她手上用力,木剑贯穿谢妄真的心脉,魔核乍破。
“凡人不是泥人。”徐千屿直直地看着他道,“有些事情只一次,摔了就会碎,吃痛就会长记性。我这样对你,你还喜欢我吗?谢妄真。”
谢妄真登时吐出一口鲜血,偏生无法挪动身体,只得因剧痛而痉挛。他黑眸一转,盯着徐千屿,产生了此前未有的另一种感觉。
屈辱。因屈辱和无力导致的愤怒。
前世他捅徐千屿一剑,是因为在魔王眼中,人不过是蝼蚁,他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怜惜。凡人中的大部分都令他厌恶,只有少数令他感兴趣。
他只喜欢特别的世人,小姐便是其中的一个。她抽鞭也好,发脾气也罢,都令他好奇。
可当位置对调,小姐变成金光四散的菩萨,面容也如神如妖一般无情,真的像对猎物一样玩弄他,还非得告诉他凡人也有脾气,便令他生气了。
他的笑容缓缓消失,胸膛开始一下一下地起伏。
随着这一剑,黑气自谢妄真胸口迸发,气浪将木剑推开,随之而出的还有一枚粉红色的光点。
徐千屿的目光几乎立刻被这团光点吸引。她在海上见过它,当时只觉得熟悉,但并不知道,这是她被谢妄真吸走的爱魄。
爱魄升入空中,温暖炙热,将两人的面庞都照得璀璨。
“你的东西我这里。”谢妄真目色漆黑,幽幽道,“本就是你的,还给你罢。”
话毕,那物裹着一炷魔气,如梭镖击入徐千屿的胸口。沈溯微陡然睁眼,元神强行挣脱锁链飞来,将徐千屿护在身后,以手握住了攻击。
破碎的魔气自指间散落。
手马上被掰开,徐千屿从他手里抢走了那枚光点。
那是她缺失的爱魄,六魄在呼唤,因此不能自控。爱魄在徐千屿手中化作樱红光晕,顺着经脉流入肺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沈溯微以元神拉过徐千屿,见她闭着眼睛,神色不虞,似是头疼。他目光如电,扫向谢妄真。
四面喜堂,逐渐化为虚无的烟雾。谢妄真在烟雾中似哭似笑道:“你不爱我。你的爱魄,应当停留在爱我的时候罢?”
逼至绝境时,谢妄真想到那个声音告诉他的话。
它说,倘若他留着别人的爱魄,通晓情爱,便不再是魔王,世间将会有人取代他。看来这话不假。
他不甘心这样就死。将爱魄还了,才好拿回自己的力量。
他还要赌一把。
徐千屿说得不错。他果然更喜欢前世那个爱恋他的小姐。如果她忘掉今生,变回去,便能永远陪着他了。
谢妄真低咳道:“小姐,我的魔骨被你们蓬莱夺去。我快要死了。”
整个魔宫的雕梁画柱,玉案红绸,随着魔王力量的溃散又爆发,轰然炸开,又如烟溃散。徐千屿站在尘埃之中,睁开眼,感觉无数陈旧的记忆挤进脑中,挤得头脑发胀,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但焦急、绝望、委屈的情绪,如压抑的乌云满天,迫切地需要降一场大雨。
尘埃落下,光亮渐起,她看见靠在墙边的沈溯微,便想起来了。她刚刚做了决定,要从师门找到魔骨,拿去救谢妄真。
师兄坐在地上,双目闭着,睫羽如蝶翅,绣金丝的白衣如绽开一朵莲花。
沈溯微见她走向柜子,瞬间元神归位。于是他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中倒映她步步走来的身影:“师兄。”
她的神色之拘谨,令沈溯微的心瞬间坠入冰窖。
他今日才知道,徐千屿的爱魄原来在谢妄真身上。可见前世徐千屿确实对魔王奉上真心,没有旁人一丝一毫的余地。
过去他总是想徐千屿的爱魄归位,才好得到她完整的爱。但爱魄真的归位,却令他绝望到极致。
他不知道她爱的会是谁。
徐千屿望着面无表情的沈溯微,想起自己用一碗加了料的茶和迷幻香令师兄失去了抵抗能力。她站定片刻,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立刻翻找魔骨。
沈溯微扯住她的袖子,将她一把拽倒在地。沈溯微身上的香气陡然逼近,徐千屿的心快要跳出喉咙。所幸他拽完这下,没有力气再有别的举动。
徐千屿窥他一眼,大着胆子在他身上翻找,在熟悉之处,摸到了他的芥子金珠。
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二人的呼吸急促地交缠在一起。徐千屿打开了沈溯微的芥子金珠,但内里空空如也。
她怔住了。因为沈溯微摊开手,手中躺着一块焦黑之物。
“你要找魔骨,是吗?”沈溯微仰起头,耐心地看着她。在她劈手去夺时,面无表情地将魔骨攥紧。
他知道爱魄回归后的记忆错乱,令她短暂地停留在前世身死那日,但他还是生气。
沈溯微虽无抵抗之力,但拽住她不放时,徐千屿便与他离得极近,像坐在他怀里。
她刚想撑起来,他便拽着她的领子,猛地将她拽近,徐千屿瑟缩一下。她有种预感,下一刻师兄便要伸手打她的脸,骂她一句不知羞耻。她身上根根汗毛竖起,但她看到阴影落下来,闭上了眼睛。
但微凉的吻落在她脸颊上,随后是唇角。
徐千屿完全僵在原地,随后震惊地看他。
昏暗光线下,沈溯微的神色淡淡,不高兴到了极点,却隐而不发。但他黑眸上似蒙着一层温润的水波,如宝珠粼粼一闪,有些隐秘的引诱的意味:“很奇怪吗?”
“同我在一起,是另一条路。”他道,“你要走哪条路?我让你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