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44章 溯光镜(八)

 “……互殴?”徐千屿念出自己的罪名, “凭什么,陈铎呢?”


 沈溯微:“他十六鞭。”


 徐千屿嘴角一翘, 颇有些幸灾乐祸:“这还差不多。”


 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她将手令一折, 闭上眼,视死如归道:“打吧。”


 一鞭下去,发出爆竹一般的声音。徐千屿没感受到痛, 原因是鞭梢和她的灵力正好对撞,随后那股雷电灵力竟沿着鞭梢导了出去,她的灵池转眼空了一大半。


 打个鞭, 怎么还把她的力量给吸走了?


 她觉察不对, 想要挣扎,被人以指尖摁住脊柱,旋即几条缎带从下穿出, 嗖嗖将她手腕、脚腕、腰际缚紧,叫她动弹不得。同时两鞭噼啪落下。


 一切利落得惊人,沈溯微抽完方看着她道:“失礼。”


 徐千屿睫毛颤了颤,奇怪地睁开眼。


 两鞭下去, 均恰巧和灵力对撞, 此时她经脉通了,没有那么烦躁了。她自己也是学鞭的人,明白这鞭子抽得大有玄妙, 便也乖巧不动了, 单默默揣摩其中技巧。


 只是有些日子没来, 戒律堂还带捆人的了, 甚为严苛。


 最难打的几鞭已经落下, 徐千屿也懂得配合, 沈溯微的精神便放松了。再挥鞭时, 便分神注意到些细节。


 刑室内有细小的辉光摇动。


 他垂眼,原是徐千屿今日戴的一对小巧玲珑的赤金花苞耳铛的反射。


 再看,她发间有珍珠发梳,腕上添了几个细细的金钏、玉镯,腰上也不是弟子服的腰带,而是一条带刺绣的白色鲛纱腰带。


 之前为不影响练剑,早就钗环尽卸。今日却很反常。


 是为了拜访无真,才着意打扮吗?


 他不知为何想起那颗碎掉的留影珠,窗,雨,勺子的声音。


 鞭梢落下,就知打偏了,但覆水难收。手上一紧,紧急卸掉了八成力,然而剩下两成已经擦着经脉打在了她身上。


 徐千屿还以为这鞭子一直不痛,专给她调息的呢,便着重调息,差点忘了自己正在受刑。猝不及防挨了一下,闷哼一声,出了一身冷汗,那辉光晃得更加厉害。


 沈溯微一时僵住。


 因为他的手一向很准,是可以裁切镂雕的准,鞭能在他手上控制不住滑出去,这还是第一次。


 还打在了徐千屿身上。


 修士目力极好,他一扫便能看到她一截如玉的脖颈上,沁出许多冷汗,些许漆黑的碎发被濡湿,在脖颈上打成小圈儿。


 蓬莱的弟子服虽都是白色,但主体是麻纱,背后一朵盛开的八瓣莲花则是镂空绉纱,在光下可以看出浅浅的莲花印,那是蓬莱的标志。徐千屿一直嫌弃弟子服粗糙,在里面会穿小衣。


 此时冷汗浸透,莲花印贴身,透出金褐色小衣两根细细交叉的系带。


 这一打不能称得上有多痛,主要是惊,令徐千屿十分委屈。这打鞭之人大约只是看她灵力外泄,怕她受伤,故而先帮她调整一下,之后便要动真格的了。她亦被激出了反骨,梗起脖子,扬声骂道:“没吃饭么你,接着打啊。”


 话音未落,三鞭当头落下,凌厉得惊人,骇得徐千屿一闭眼睛。


 怎么说呢,打得很痛,亦很爽。


 痛是皮肉表层一滚而过的痛,爽则是内府清空、经脉通畅的爽。


 随即缚住她的缎带松懈落下。徐千屿迅速从刑台上爬起来,对今日杂役用鞭之手段印象深刻,想要认认人。就像当初因挨鞭记住蔑婆婆一样。


 但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徐千屿哼了一声,自己将缎带揭下。


 跑得还挺快。


 *


 萧长青环顾四周,见阁子里一片狼藉,大为恼怒:“这是怎么回事?”


 陆呦红着眼圈,递给他一块令牌。


 徐见素的令牌。


 当时徐见素仗剑闯进陆呦阁子内,一通搜罗而无所得,一回头看着惊怒委屈看着他的陆呦,一摁眉心,笑了笑道:“哎呦,不好意思了陆姑娘。回头找我阁子里的人,赔你的小动物,啊。”


 然后他给她一枚自己令牌,如风离去。如此嚣张跋扈。


 待他走了,陆呦连忙去检查那些动物。活着的只剩高阶弟子的坐骑之类,剩下的大部分都被徐见素的剑风吓死了。她的金手指,也只是能救治活着的动物,死的不行。


 陆呦冷笑一声,感到绝望。这是普通的小动物吗?这都是她的人情!


 她回头要怎么跟这些弟子交代?千辛万苦,毁于一旦。


 何况徐见素突然发难,谢妄真逃出去踪迹全无,她追问系统,系统过了许久,才探知到谢妄真的情况:“他提前回到无真的身体中了。”


 陆呦闻言惊讶:“不是说魔魂不全,不能变成师叔吗?”


 谢妄真完全化为无真长老,那是剧情后期的事情了,绝不是现在能办到的。


 “正是这样。但事出紧急,没有办法。”系统道,“魔王现在非常孱弱。他暂时不能离开那具身体,需要休养生息,多久也不知道。”


 “你现在不能轻易召唤他。因为你若叫他,他必然强行起来,那样对魔王来说,很危险。”


 陆呦听懂了,她不得不暂时离开谢妄真,自己面对一切了。


 虽说谢妄真在时,喜怒无常,常令她战战兢兢。但两周目下来,她已经非常习惯他在身边陪伴,随时供她驱驰。谢妄真突然离开,她发现自己势单力薄,更加六神无主。


 如此一来,她更怨恨徐见素了。她没有收拾房间,将阁子里没碎掉的瓷瓶也一一砸碎,就是希望萧长青看到此等惨状,能为她主持公道,为她出一口气。


 此时萧长青看着那令牌,眼神中闪过鄙夷、愤怒、不快、窝火等种种情绪,抚须道:“原来是他。”


 “掌门和他内门弟子,脾性如出一辙,在这宗门内横行霸道,无所顾忌。”萧长青骂道,“我向来不屑于与他们为伍,小呦,我叫人帮你收拾一下阁子,自此以后,我长青渚地,不许徐见素轻易踏入。他以为给点儿补偿就行了吗?这脏东西……”


 他将令牌投进了火盆,“不要也罢。”


 陆呦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长青。


 因一周目她的师尊是徐冰来,徐冰来为人不仅护短,且有仇必报,从来没有让她受过任何委屈。所以她以为,所有的长老都是这么护短。


 而萧长青在蓬莱,清高孤洁,每天弹琴读书,素来不屑于行争斗之事。所以,弟子被欺负了,从此不让对方进来,就完了?


 何况说就说,干嘛扔她的东西。等他走了,陆呦一跃而起,赶紧从火盆内把令牌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