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屿失望,看来她还得跟这绕口令纠斗一段时间。
她又好奇道:“那你的心法是什么?”
“你问我的道吗?”沈溯微道,他已经习得不少心法,“目前是‘空心明境’。”
徐千屿就道和心法和他一来一回地聊了好几句,显然她初学心法,一无所知,错漏百出,还讲得十分自然、自信,沈溯微太阳穴疼,止住她道:“讲不清楚。我给你两本书看?”
徐千屿立刻停止:“好的。”
顿了顿,又眼巴巴地看着书说:“谢谢师兄。”
沈溯微一顿,扫了一眼书,问她:“你想借书,何不直接开口?”
“我……”徐千屿叫人点中心事,一时无地自容。
她亦不知道何时养出的习惯,事事争锋,不肯落于人后,尤其面对师兄,更惧怕没有面子,口吻不是颐指气使,便是理所应当。每次她都想着要好好讲话,但说出口时,就不是那回事。
沈溯微看着她道:“为别人求物为何可以说得出口?对着‘王夫人’为何能随心所欲?”
见徐千屿目光闪烁,他便也不再点破,只是叹一声,将目光转开:“徐千屿,我并没有看不起你。”
“袖中摇光是我本命剑,不可能随便赠与平庸之辈。定然是对你和你家人有所欣赏,才会相赠。”
徐千屿那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他,忙道:“你那日赠剑说的话,我亦很喜欢,也很敬佩。”
沈溯微垂睫。
听懂了。亦很喜欢他,很敬佩他。
徐千屿打了个呼哨,只听得“砰”的一声,一个庞然大物落在院外,艰难挤进门来,刮掉许多片羽毛。
灵鹤驮着几箱物什走上前来,乖巧趴在地面。
徐千屿将两三箱金银搬下来,放在沈溯微房中:“我知道这些凡俗之物,在仙门毫无作用。但我也只有这些,只能以此答谢你了。”
沈溯微又教她筑剑基,又借书给她,又给她灵石,连剑也送给她家了,但是她并没有灵石,也没有法器,更无一样在仙门有用之物。但回赠还是要尽力给。
小冬赠她的貔貅红绳,还戴在她的手腕上,陪伴着她。
这是小冬教她的一课。
沈溯微看着那些金银,心内一动。那是她从家千里迢迢带来,竟愿意这样整箱整箱地赠人。
他也并不觉得无用。至少凡间挂下的那些账,可一并销了,是解了燃眉之急。
徐千屿又将顶上一篮枇杷果提来,放在他案上:“就拿这个略表心意吧。这不是凡俗之物,很甜,能吃。”
都是她拿鞭子一个一个卷下来的。如今她左手练鞭,能持鞭摘果。
她看了沈溯微一眼,见沈溯微盯着篮子里的枇杷果,不安道:“是不是有点少?”
确实有些少,统共不到十个,零星地摆在篮子里,显得很简陋。她忍不住找补:“其实那树上还有许多,我想了想,没有摘。天气太热,若是摘太多了,一时吃不掉,会影响口感。”
沈溯微将篮一提,收下了。
他没言说其他,从“境”中取出那一盒属于徐千屿的冰皮月饼,静静递给她。
徐千屿面色惊讶,没想到这样久了,此物还能保存,沈溯微便同她解释:“修士有随身空间,称为‘境’,我的‘境’由冰雪构成,便将它存放其中。”
见徐千屿望着他,面色似有失落,他知道这少女妒心和好胜心都极强,便道:“不是什么特殊之处。你日后勤加修炼,早晚也会有的。”
但徐千屿并不是因这个而失落。她想,沈溯微有此境,她何必只摘十个果子,早知应该摘满一篮,也不至于拿出来显得这样寒酸。
不过,难道送一篮子枇杷果,就不寒酸了吗?
直到拿着月饼跨出门槛,她还琢磨着这件事。
沈溯微见她背影离开,境中终于空荡一片,只剩天地风雪。
这几日剑招屡修屡破,最多修至三四重,便会自行破开,犹如无法愈合之伤溃,想来便是因为有外物存在。
如今终于两不相欠。大部分外门,可能终其一生都难进内门,今日一别,日后相见的机会便少了。他自此可以静心修炼。
但思及此处,忽又觉五内翻涌绞痛,昨日所练,竟再次破功。见徐千屿忽然转身跑回来,沈溯微一惊,迅速擦净唇角血渍,这才转过身:“怎么?”
徐千屿打开盒子给他看,眼神令人不忍:“就剩一个了。”
他明白徐千屿的意思。
冰皮月饼就剩最后一个,倘若吃完,她与家的这最后一缕留恋牵绊,便从此烟消云散,人间难觅。
“可不可以……”徐千屿又斟酌道,“请,请沈师兄帮我存放在‘境’中。”
但是她亦觉得这个要求很强人所难,师兄的“境”是战斗所用,想必是寸土寸金,怎好用来堆放她的杂物?于是她赶紧道:“借用你‘境’中之地,我会按月给租金,我会给回报!定然是你喜欢的东西。”
沈溯微看她一眼。也是头一次听闻,还能按月租用修士的“境”中之地的。
但经她说了这样一串,沈溯微顿了顿,接过月饼盒子:“好。”
徐千屿很是欣喜,有了应允,竟得寸进尺。她又一个呼哨,灵鹤挤得羽毛乱飞,再次从外面扛来两个箱子,是她的钗环衣裙之类。
当日从家带的东西太多,因此番要去合宿,太多东西很不便,正愁无处寄存。
反正都是要给租金了,多点少点,也没什么区别。她以后会努力多挣些灵石、法宝,再赠一次,那才算是看得过眼的回报。
沈溯微冷然看着那两个箱子,很是无言。
非但未少,还多了。
但他仍是未发一语,将箱子堆放进“境”中未被冰雪覆盖的地方,又将月饼盒子埋回原地。
因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喜欢何物,他很好奇,徐千屿口中笃定“他一定喜欢的东西”,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