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时,时间线说不定便正过来了,它便能撺掇九岁的徐千屿抓紧上山,一切就好了呢?
想到这里,系统缓缓沉入水底:不如摆烂。
徐千屿感觉到脑子里那聒噪声音安静了,总算吐了口气。
至于系统所说前世,她觉得是假,那就是假。让她不爽快的事情,她还惦记它做什么?平白给自己添不痛快,一向是忘了。
她这会儿馋起小厨房的冰镇糖莲子,只有夏天才有最新鲜清甜的,脚已经往那里去了,脑子也开始勾画起明天叫男丫鬟们陪她玩儿什么花样。
至于如何彻底忘掉这晦气事……她心里做了决断,早晚把这野鬼驱走,要是外面的人进不来,可以请狐狸的姊妹三娘假装神婆,痛痛快快做一场法事。
迈出门槛儿时,徐千屿墨蓝的裙裾拂过卧在门边的狐狸头顶。狐狸翻身而起,从地上抓起铛啷掉落的两枚银锭子,不由大喜。
徐千屿是应承下了那件事。这一枚是给它的赏钱,一枚是给“三娘”孙儿的满月礼。
*
后半夜里,整个水府的灯熄下。
一个人影如黑猫一般从后墙跃出,不多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无人的背巷。墙根下几个穿粗布衣衫的大汉蹲在一处,手举烛台,正持着木棍在泥地上写写画画。
橙红烛光将少年人的一张俊俏的脸照亮,众人便给他挪出个空位:“小乙回来啦?快快,打探得如何?”
少年撩摆蹲在他们中间:“水家小姐的生辰不打算办了,就在家里过。”
众人闻言都有些失望。
这几名大汉是经验丰富的“猎魔人”。猎魔人身负灵根,可以通些法术,但因为灵根属性太多太杂,不够纯粹以修仙问道,故而只结成市井队伍,为凡人斩杀妖魔,接些散单换取报酬。
南陵近日魔物频出,百姓不堪其扰,便筹了些钱给猎魔人,求一个平安。
正因经验丰富,这些人有些滑头,爱借东风。一入南陵,他们便探听南陵首富水家的举动。以往水家小姐生辰,要全城同庆,大摆三天流水席,不仅家宅敞开,使除魔宝剑之力镇压中轴,还要请人驱邪,并派发上百红包及小符包,如此阵仗,说不定能将魔吓唬走,也不便劳他们动手了。
有人咂咂嘴:“可惜呀,借不上那宝剑之力了。”
这一次,连水家也紧闭大门,小姐的生辰也不办了。水老爷子消息灵通,自然听说这次的大魔吃人数百,掳掠妇人数十,犹不满足,仍然徘徊城中,竟也忌惮起来。
“也罢,凡人寻求自保,我们自有主意。”那拿木棍的领头长者又画了一座山,在山腰上圈一个圈儿,“南陵峦山有座白露寺。听闻五日后,王端王长史家的官妇要去那里进香,其必经之路上,有一座娘娘庙,我们可以在此布局等待。”
“娘娘庙”是猎魔人的行话,指的是那些开了灵智的精怪自封菩萨的野庙,凡人难以分辨,便被骗了香火。正如豺狼喜欢叼着被掐断脖子的猎物到林中僻静处享用一样,若是魔掠了人,此庙阴邪,便常做那妖魔的歇脚地。
有人纳了闷:“这王端的老婆是个傻的么,咋这时候上香?还是大晚上,一个女子,不知道外头危险?”
另一人道:“嗨呀,管他什么时候上香、谁上香,既然有白来的饵,我们借她一用就是了。”
那称为小乙的少年接话道:“听闻王长史这两日病重不起,夫人心急,想为他祈福。那峦山陡峭,石阶崎岖难行,正是要攀登一夜,才好抢到头香。”
他声音含笑,众人都抬眼看他。这少年才加入队伍不久,年纪不大,倒极为机灵擅变,烛火掩映下,一张面孔更显灵秀。他不是旁人,正是被徐千屿一眼相中的那名少年。
“小乙真够能干。”旁人一把揽住他的肩,调笑道,“神出鬼没便将水家选好的奴仆掉了个包,混进水府去了,还能得了个贴身伺候小姐的美差。”
“听闻那水家小姐生得雪肤花貌,怎么样,好看么?”
众人调笑声中,少年垂睫出神。
他想到那日在室内的光景。根据他不多的人世经验,女人极为避讳给陌生男子看到自己的脚踝。然而那凉风浮动的闺房内,坐在床上的小姐完全随意地任人穿鞋,却无人敢露出冒犯的眼神。
他模仿着旁人,低下头为她穿上攒金线的罗袜。那只脚养得柔软白皙,宛如玉刻出来的一般精致可爱。
握住少女的脚踝时,忽而她帐中洁净香甜的味道飘过来,一瞬间竟让他产生了一种饥肠辘辘之感。
他自打醒来便浑浑噩噩,一路只知吞噬魔气,等飘到南陵,才借了皮囊,落回神智。他隐约记得自己多年前和修士打过一架,元气大损,被打散成数份,其余的事情皆模糊不清,惟独记得自己有个姓名,叫做叫谢妄真。
这一路他也遇到过不少人有香味。背篓里的稚子是香的,但奶味腥膻;帷帽下的处子也香,但脂粉刺鼻。
他双手系上如意扣时,小姐身上那香甜的味道尤其诱人,他倒还是第一次叫凡人吸引,有了将其吞吃入腹的渴望。
然而下一刻,这只脚冷不丁抽出来,毫不留情地蹬在他肩膀上,将他的念想打了个稀碎。
那少女的声音自头顶而来,比举动更傲慢、更冷,砸了他的杯子,还轻侮地滚过来一锭金。
“笑了笑了,小子可真有福气。可惜她年纪小了些,不然……嘿嘿,窃玉偷香倒是近水楼台……”
小乙在旁人荤素不忌的打趣中回过神,听得众人污言秽语,唇边的浅浅的笑意褪灭。他瞥来的眼神仍浸在笑里,却逐渐冰冷,暗含锋锐,乃是一个扫兴的神情。
凡人,果然是无趣又脏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