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左手提着领子拎起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银发少年,仿佛拎着只幼猫,看了两眼,辨识道:“剑灵?”
徐千屿这才注意到那挣扎怒骂的少年头上长了角,皮肤有金纹,充满怒气的瞳孔也是浅金色,周身发光,不似凡人。千屿双目睁圆,指着他,想到什么:“你,伏龙?”
“你这恶毒的臭女人,你敢欺辱……”还没等这剑灵颠倒黑白地骂完第二句,沈溯微手腕一颤,便将它压回了长剑模样。他注视着剑,静静听着徐千屿急忙分辨事情经过。
徐千屿越说越气不打一出来,劈手就要夺,沈溯微却将剑举高了些,已从这三言两语中听出前因后果,决断道,“跟我去戒律堂,现在。不能让师尊知晓。”
“你不会想把她放出来吧?”徐千屿就差打滚哀嚎了,“你不要听他乱说,我……我……”
她恐怕真的是冤枉了陆呦。
陆呦应该的确不是故意出剑,而是这剑灵护主,自作主张地脱掉了剑鞘。
但是,上古灵剑才有剑灵,此后可以人剑心意相通,功力倍增,这么多人里面,也就只有师尊的剑养出过剑灵。
为什么小师妹可以得师尊选剑;为什么一个根本不会用剑的人,居然有运气能拿到一把与一派掌门同样等级的佩剑?
她其实是想问一串为什么,但沈溯微已经走到了门口,背对她柔声道:“换件外裳,快些。”
徐千屿低头一看,胸口几个大洞的倒霉衣裙还没换下来,便只好气呼呼地换了衣服,随后便叫沈溯微扯住衣袖,如一阵风刮了出去。
然而还是晚了。
赶到时候,戒律堂外乌压压一片都是人。
陆呦已经被放出来了。
不巧,师尊也给惊动了。
徐冰来负手而立,转过来的时候,瞪视千屿,眼神冷得像冰。
徐千屿看到师尊旁边的阮竹清神色躲闪,冷笑一声:“你竟然跑去跟师尊告状?”
“我,我本来是想找戒律堂的长老要一道谕令把小师妹救出来,谁知道刚好碰到师尊在那里下棋……”阮竹清苦着脸解释。
“你闭嘴。”徐千屿将目光移开,冷冷道,“从今往后你就只有小师妹,再没有师姐了。”
“我……”
“放肆。”徐冰来忍无可忍,猛然打断对话,指着徐千屿叱道,“你也太骄狂了!”
这日阴天。随着徐冰来呵斥,天上隐有闷雷滚动。
风吹动众人衣角,人人噤若寒蝉。
徐千屿绞着衣带,脊背挺得直直的。
“师尊……”陆呦站在徐冰来身边,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要他息怒。
只在戒律堂里呆了一天半,小姑娘便已经惨不忍睹,裙子让汗水浸透,脸上都是一道一道的灰尘,又被泪水冲开,花猫一般,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泪珠。幸而放出来的及时,没有造成严重的内伤,只是受惊过度,大损了元气。
“行吧,是我不对。”徐千屿冷声冷气道,“我不知小师妹的情况。”
要她道歉,可真是难为死她了。
“旁人都知道的事,就你不知道。”徐冰来冷笑一声,“你自己反思。”
徐千屿咬住齿根。
这不是很正常吗?她人缘一向算不上好,什么消息也就只有阮竹清巴巴地跟她讲。他这次倒是讲了,她没信。
“师尊,师姐不是故意,您就原谅师姐吧。”阮竹清斗胆道。
“师尊,我真的没事。”陆呦也牵着徐冰来的袖口晃了晃。徐冰来低头看她一眼,脸色缓和。
他略有疲倦地跟徐千屿说:“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妒心重,下手狠。戒律堂,自领十鞭,小惩大诫,此事便过去了。”
徐千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打她?
自九岁那年企图逃跑被捉回来挨了一顿打之后,这多年来,碍于她内门小师妹的威名,人人面上都是尊敬,师尊顶多骂她两句,却也给足了她面子,从未轻易打她责罚了。
围观的人也窃窃私语。
“未免太重了吧,罚个禁闭就算了,徐师姐已经及笈了,这多伤人面子。”
“我倒觉得不重。对筑基弟子,无非是痛两天而已;小师妹没有灵根,可是差点死掉了,多危险啊。”
“说的也是……”
“师尊。”沈溯微忽而出声,“千屿马上要出春,不宜受罚。”
徐冰来沉吟一下,道:“那便攒着。以后领受。”
说罢,不再看徐千屿一眼,嘱咐陆呦回去休息。
徐千屿忽然道:“师尊,弟子尚有一事请教。”
沈溯微闭了闭眼。
方才他出言阻拦,师尊说攒着,无非是为了面子过得去。其实攒着便是暂缓,缓着缓着便没有了。
然而徐千屿性子如此,总是在人都以为她服帖了、认命了的时候,惊天动地地拗一下。
徐冰来:“说。”
“小师妹当真没有灵根?”
“你以为呢?”徐冰来没好气道。
“请问师尊,没有灵根如何修炼?凭什么没有灵根可以入蓬莱,可以拜入师尊门下?若有无天赋当真无关紧要,外面排着队想进内门的洒扫师弟师妹们,哪个又不可以呢?”徐千屿的声音是靠内力传出来,清晰之际,响彻山谷。
这一问可不好,整个空气都冻住了。
在一片寂静中,徐冰来转过来,眯起眼,虽则面色平静,但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盛怒的威压:“你是质疑为师徇私?”
质疑就算了,还唯恐天下不乱,鼓动外门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