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的信息回得很快,还是语音,裹着风声,带着笑意和狂狷:“那就去,用不着想。”
她觉得江尧的话非常有道理,十八岁时不敢做的事,这辈子也不会再做了。
青春只有一次,这人世,不能白来一趟。
她又回去看了环塔的比赛时间,6月下旬,那时候高考也结束了。
“我要去环塔。”她回了他一条语音。
彼时,江尧在和朋友试车,手机连着蓝牙,小姑娘斩钉截铁的一句话从车载音响里公放了出来。
江尧愣了一瞬,笑。
“嚯,这小姑娘是谁啊?挺带劲儿啊。”朋友问。
江尧弯唇:“一个乖宝宝。”
“不是吧,乖宝宝还要去环塔啊?”环塔那种比赛,大老爷们都吃不消,何况细皮嫩肉的小姑娘。
江尧“嗤”了一声,“不能?”
那人笑:“能啊,你今年打算选的谁做你领航?”
江尧转了个弯,把车子泊进车库:“还没想好。”
“照我说,你一没车队,二没后勤,最好要带个会修车的一起去,不然跑全程比登天还难。”
江尧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到时候再说,记得今年的钱早点结给我,环塔前我还得去买点东西。”
“你是我大爷,绝对早点结给你,我还指望你早点成为职业车手,到时候给我的小店宣传宣传呢。”
江尧把车子泊进库里:“行啊,不过你这店的名字可能得改一改,王强强4s店听上去像是卖电动车的,而且还是那种开不到四十码的电动车。”
那人气得眉毛抖了下:“我卖宝马和保时捷的,你看看你方向盘上的车标。”
江尧语气懒懒的:“哦。”
“……”
*
高三的五一假期只有两天,5月3号早上高三师生返校。
放假两天,加倍的只有作业,快乐根本没人有时间去体会。
早读课快结束的时候,叶柔抱着满怀的英语试卷从三楼下来,路过高三(9)班时,忽然一条长腿从后门伸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叶柔正要绕道走,发现这人是江尧。
他们班正在上语文早读课,黑压压的脑袋全部伏在桌上背古诗,只有江尧撑着脑袋,在看她,那双漆黑漆黑的眼睛里有着细碎的光,勾人而蛊惑。
他薄唇掀了掀,无声地喊了她一声“乖宝宝”。
叶柔耳根一瞬红了起来。
下秒,一张照片从他语文书里飞了出来,与此同时教导主任的说话声从长廊那头传了过来——
叶柔迅速地把那张照片捡起来,藏到了试卷下面:“老师好。”
“你好。”教导主任温和地同叶柔打完招呼,看到江尧那条无处安放的腿,眉毛狠狠跳了几下。
然后不无意外地,江尧又被拎到了门口罚站。
叶柔走到转角处停了下来,侧着耳朵静听——
教导主任的声音非常大:“江尧你腿没地方放?”
少年的声音干净好听,而且理直气壮:“课桌太矮,腿麻。”
“别人怎么不麻就你麻?”
江尧撇嘴:“别人肯定不敢说呗。”
“明天写篇检讨给我,我在办公室等你,不然叫你爸来。”
江尧耸了耸肩:“我不就偷您一朵玫瑰嘛,您至于记仇到现在吗?”
不提玫瑰还好,一提那教导主任更加生气,“检讨写好送广播站,下周一到国旗下读。”
角落里的女孩没藏好,江尧看到了她校服的衣角,禁不住弯了下唇:“行啊,就当是为你的玫瑰……”
叶柔的心跳得快炸了,她不敢再听,兔子一样溜了。
快到办公室门口时,她才把那张藏在试卷下的照片拿出来,仔细看看——
照片拍的是沙漠的夜晚,满月,清辉落在的连绵起伏的沙山上,像是铺着一层细雪,天空没有星星,却泛着深紫色的光。
照片的背面还有一行张牙舞爪的钢笔字——
“我还缺个领航员,叶柔,你愿意来做我的眼睛吗?”
叶柔看过不少wrc比赛,深知一场比赛里,领航员到底有多重要,高速行驶下,领航员就是赛车手唯一的依靠,也是他的眼睛。
做江尧的眼睛么……
江尧的那张照片给出去后,一直在等叶柔给他发消息,但是等了整整一天,他的手机安安静静的跟断了网似的。
同桌粗略数了数,江尧今天起码看了两百次手机,看一次眉毛皱一次,太有意思了。
“尧哥,你不会是告白等人姑娘回复吧?瞅瞅,忐忑不安、心虚紧张、满面愁容……”
江尧踢了他一脚:“滚。”
“告白这种事一定得当面说,你这样干等肯定不行,这个,我比你有经验多了。”
江尧把手机丢进抽屉,白了他一眼:“呵,你能有什么经验?被隔壁班女生四杀的经验吗?还确实挺不一般的。”
“哥,你损我……”
*
晚自习放学的最后一分钟,江尧把书包和外套往肩膀上一丢,径直上了三楼。
放学铃声一响,女生们立刻骚动起来——
“快看,快看江尧在我们门口。”
“哪边哪边?”
“哇去,还真是的。”
“他来这里做什么?”
“好像是在等人?”
“等谁啊?”
“不知道哎,好帅啊啊啊。”
“……”
叶柔闻言,也往外看了过去——
的确是江尧。长廊里的光不太亮,少年单手插兜,懒懒地倚在栏杆上,蓝头发被风吹得乱晃,浮光映在他眼里,神情松散而透着股拽劲儿。
他也看到了叶柔,隔着玻璃和她对望了一瞬,随即唇角勾起一缕,像是笑又像是旁的。
叶柔心脏怦怦直跳,她不敢看他,低头飞快地将东西收拾完,跟着大部队一起往外走。
江尧见她出来,也没着急上前和她打招呼,只是后背离开栏杆站直了,眼底的懒散退去,转作幽深。
叶柔走出去一段,江尧才抬腿往前。
他们中间始终隔着一堆人,那个距离很微妙,既能保证他跟不丢她,又能保证别人看不出来他到底在等谁。
人群到了一楼,往四面八方散去,叶柔照例往北门走,江尧不紧不慢地跟上。
夜很静,他边走边晃着手里的一串钥匙,“叮当”作响,让她根本忽视不掉。
如果说前面叶柔不知道他等的是谁,现在她已经知道了。
北门口有个挑着灯卖糖水的小铺子,叶柔走过去要了份赤豆汤圆,江尧也到了那灯光下,和她并肩站着。
他的存在感太强了,根本忽视不掉,叶柔往边上移了移,他的肩膀又靠过来一点。
糖水铺阿姨把最后的赤豆汤圆全部倒进了塑料碗里,抬头问江尧:“小伙子要什么?”
“赤豆汤圆。”他说。
“哎呀,不好意思,刚刚卖完咯,黑芝麻的还要?”
江尧用下巴点了点她手里的碗,“这不是红豆的吗?阿姨我和她一起到的,你总不能偏心。至少得一半芝麻,一半红豆。”
那阿姨看了眼叶柔,见叶柔同意,她又重新找了个盒子倒了一半红豆元宵进去,再重新装黑芝麻馅的。
江尧付了钱,问:“照片反面的字看了吗?”
叶柔:“看了。”
江尧微挑了下眉:“所以是……不愿意?”
“不是。”她当然愿意。
“那是?”江尧侧眉看过来,带了几分审视。
叶柔耳朵泛红,没敢看他:“可我压根不会做领航员,也看不懂路书,怕给你弄砸了。”虽然他没有说,但她能感受到他对环塔的热爱。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江尧禁不住笑出了声:“不会就不会呗,谁规定一定要会那玩意了?”
叶柔皱眉:“那不行,我如果要答应当你的眼睛,就不能让你在路上成了瞎子。”
江尧眉骨动了动,语气温和,就像在哄人:“那我教你看路书,陪你考赛照,你只说你想不想就行?”
叶柔抬头,很轻地笑了一瞬:“我想的。”她想学路书,想了解赛车,想知道许多和他有关的事。
糖水铺子顶上的灯,照着女孩的脸白嫩细腻,他这才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卷起来的梨涡,小小的,娇俏甜腻,让人禁不住想伸手去碰……
远处的喇叭响了一瞬,江尧骤然回神,抬手从老板哪里接过自己的那份汤圆走了。
江尧绕了一大圈路才步行到家,他根本不喜欢吃汤圆,那盒汤圆被他拎回家就被丢到桌上失了宠。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奇怪而又漫长的梦,他的指尖碰到了叶柔脸上的小梨涡,软软的、甜甜的还有一股百合花的味道……
奇怪的梦醒来,他去客厅倒了杯水。
鬼使神差地,他将那已经完全冷掉的盒汤圆打开,吃了一个。
味道很甜,红豆和糯米一起腻在舌尖和牙齿上,但是却意外的不讨厌。
江尧连续吃了两个,觉得有点不对劲,“啪嗒”一下摁亮了餐厅的灯。
他皱了眉,仔细看了看那碗汤圆,是红豆的问题吗?他怎么觉得心脏跳得太快,跟跑了八百米回来似的,扑通扑通——按也按不住。
隔天早上起床,叶柔收到了江尧发了的一条消息:“昨晚的赤豆汤圆你吃了没?”
叶柔:“吃了。”
江尧:“有没有哪里难受?”
“没有。”叶柔发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吃了不舒服?”
江尧斟酌下措辞:“嗯,我好像对红豆过敏。”
叶柔:“哦,那你下次不要吃红豆了。”
作者有话说: